北极宫,囚死谷。
已经是风七从北境回来的第三天了,风七、慕容简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北极宫首先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贤王府内发生的事,究竟风七在此之间都做了些什么,隐瞒了什么。
囚死谷是雪逐渊下,不受北极宫影响的绝寒之地,四面环围,是不折不扣的死地。此时,以严天纲为首的六宫宫主,有五位都站在囚死谷的高处,俯瞰着毫无生息的谷底,以及站在谷底的风七。
虽然贤王府一事,慕容简和红舒极力袒护风七,但风七疑似隐藏实力之事,对于刚入门的弟子,确实是大忌。北极宫不得不严肃处理,容不得丝毫的徇私。
风七站在那里,面上波澜不惊,也不知其他人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自己也不言不语。六宫宫主看着这名少年,有敬佩,也有敌视。
严天纲作为六宫之首,首先说道:“风七,贤王府一事,你真的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风七回道:“此事,我已经说了许多遍了。不知宫主究竟想要听什么?”
严天纲:“贤王府上,你一番作为,修为尽显,比之慕容简、红舒也不遑多让,那你此前为什么要隐瞒实力,刻意加入北极宫。是不是有所图谋?”
风七:“风七在贤王府,不过是借助一件神奇法宝,才能和北境一众高手周旋良久。谈何修为?”
严天纲看着手中的墨离,普通平常,还有隐隐约约有几道裂痕,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一件宝物,一个内藏龙魂的化炼之器。不过,上官不月、和傅清诗都见过这神器的神奇之处,严天纲也无法否认,这枚小小的戒指,实际暗藏乾坤,道:“那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风七:“在贤王府偶遇故人,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险境,向故人借的此物。”
严天纲:“故人?没想到,你在北境修行界,还有如此机缘。能认识这样的人物,想必你也不是寻常之人吧?”
风七:“宫主误会了。我和北境并没有什么交情,借东西一用,也是无奈之举。只是来到北极宫之前,曾和此人有过一次交手,看过这法宝的威力,恰好他又出现在了贤王府内,才出此下策。这一切,不过都是巧合。”
严天纲一脸严肃之色,接着道:“故人、借,你的用词倒是精雕细琢呀。不过在我看来,简直是满口胡言!”
风七:“宫主息怒,弟子知错。当日确实是无计可施,才出手抢夺此物,想着能借助这宝物,安全离开北境。真的没有其他的心思!”
严天纲:“不管你说的是否是真的,这化炼之器的器灵已认你为主,旁人得之无用。我们也无法知道,当日是不是全倚仗此物才得以脱逃,只能全听你一人说辞。”
风七:“弟子字字属实,绝无虚言!”
严天纲:“好。那我再问你第二件事,那日慕容简三人御剑离去,你初入北极宫,尚未习得御剑之法。那你是如何到达贤王府的?”
风七脸色微变,没想到慕容简说了这么多,眼下被几位六宫宫主环视,只好模棱两可的说了实话,道:“弟子最喜翻阅古籍,这也是我在一本残章上所习得的法门,借助外物,有瞬息千里的奇效。”
此时,一旁的赵无眠呛声道:“又是如此!究竟是什么样的残章旧卷,能让你习得这么多的绝世妙法,无论是千迭剑诀,还有这瞬息千里的本事呢?”
风七也知道,自己的话令人很难相信,苦笑之下也不知说什么好。
赵无眠不依不饶,道:“你刚入北极宫,表面不过摘星境,一个自学至第七重境界的人,竟然能够让千年龙魂屈身于你,在贤王府大展神威。让北极宫最得意的弟子,也深感不如。一身奇怪的本事,让立派千年之久的北极宫,也无迹可查。面对方才的连番追问,还是满口谎言。这样的人,不是别有居心,又是什么?”
风七也感觉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这个赵无眠,虽说和鱼幻一样,一开始是毫无道理的针对风七。但他现在所说的话,却也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开脱。风七言道:“弟子没有撒谎,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实话。虽然难以取得诸位师叔伯的信任,但风七实在是问心无愧。”
风七这番话,反而更加惹怒赵无眠。无视严天纲的眼色,狠声道:“他派奸细,还敢在此义正言辞,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还妄想狡辩,实在可恶!今日,我就替北极宫,除了你这个祸害!”
话刚说完,赵无眠飞身落下囚死谷,要斩杀风七。
看到这番情景,上官不月和傅清诗全都皱起眉头,上官刚想向严天纲出言相劝,希望他能制止这场闹剧。这风七毕竟是他二人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如此草率的定他的死罪,岂不是显得他二人之前的救人之行,是多此一举。
不过,严天纲察觉到了上官不月和傅清诗的想法,未等他二人开口,便抬手阻拦了他们,并且眼睛一直盯着囚死谷下的风七。
上官也不是傻子,严天纲是想要借赵无眠的手,试一试风七的真正实力。这一点,上官和傅清诗都明白。但是,当年与六合门积怨太深,尤其是赵无眠和鱼幻,对此干人等恨之入骨。眼下对上风七,如果他已经认定风七是六合门的奸细,那下手必然毫无保留。最终,这将不是一场试探,而是处刑了。
不过,严天纲有此安排,上官不月和傅清诗也不好说什么。
囚死谷下,赵无眠出手狠辣,风七不敢怠慢。但是大伤初愈,就算拼尽全力,也难以发挥出原有的修为。更何况赵无眠身为六宫宫主,也不是泛泛之辈。不出几招,风七已招架不住。
严天纲看在眼里,说道:“无眠师弟,先不要杀他。”
赵无眠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严天纲的意思。停下手来,问道:“师兄,为何不让我杀了这奸细?刚才的情形,难道这个风七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吗?”
严天纲叹道:“师弟你嫉恶如仇,为兄很是佩服。但北极宫自诩名门正派,生杀予夺,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当下并无确凿证据,我们怎能断言风七,一定是六合门的奸细呢?此事不可草率。”
赵无眠:“师兄代掌宫主之位近三百年,做事顾全大局,有理有据,无眠十分敬佩尊重。但今日之事,风七作为阶下之人,已是百口莫辩,我又如何能算是意气用事!”
严天纲接着说道:“师弟莫急,如果他果真是六合门的人,我必杀之而后快。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搞清楚,风七究竟是不是你所说的奸细。我让你出手试探,这一番交手,你可有什么感受?”
赵无眠有些气馁,风七此时的能为,确实普普通通。不由得气势便弱了几分,道:“就算他没有隐藏实力,这一连串的事件,他也脱不了干系。这内困龙魂的化炼之器何等厉害,竟然能轻易认他为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赵无眠所言不假,严天纲也深知这一点,况且上官不月进入墨离的时候,和龙魂的交谈也暗示了风七修为不凡。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严天纲一时也是左右为难。
在北境救回风七的傅清诗,因为爱徒红舒的缘故,一来对风七有几分感谢,二来也见过风七重伤垂死的模样。所以,傅清诗对风七并没有那么大的防备。见此情形,便出来劝说,道:“风七若真是奸细,怎么会为了北极宫如此出力,不惜身受重伤,险些命丧于北境。他虽然入宫短短几日,对于红舒、慕容简来说,此番恩情,就算是莫逆之交也不为过。如此心性纯良之辈,我们一干长辈,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荒唐!”
傅清诗话锋锐利,直指赵无眠。赵无眠气得大喝一声:“你!”
见情势不对,严天纲立刻出来打了圆场,道:“好了,诸位都是几百年的交情了,就算今天各有不同的见解,也不该这么幼稚吧。下面还站着一个小辈呢,也不怕被人笑话。”
此时,上官不月也站了出来,为风七说了几句。严天纲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赵无眠见到上官不月站在了傅清诗那边,自觉更是势单力薄,本来严天纲就不愿严惩风七,这下自己更是无计可施。
不过无巧不成书,谁也想不到,前日里出宫的鱼幻,竟然在此时回到了北极宫。鱼幻赶到囚死谷之时,众人皆是诧异。唯有赵无眠喜上眉梢,他和鱼幻一直私交甚好,对六合门更是同仇敌忾,恨之入骨。
这下,赵无眠可算是等来了助力。不过,事情却没有按照赵无眠想象的那般进行。
鱼幻来到囚死谷,首先对严天纲鞠了一躬,道:“师兄别来无恙。”
严天纲笑道:“师弟此前外出,我还以为要许久才能回来呢。今日才刚刚回来,就让你看到这般严肃的事,实在有煞风景。”
鱼幻道:“非也。我觉得我来的正是时候!”
严天纲:“此话怎讲?”
鱼幻看向风七,道:“前日有幸得此高徒,但我心有不安,便亲自去了一趟他的故乡——清风涧。想要探一探他的底细。”
严天纲:“怎么样?此行可有收货?”
鱼幻答到:“清风涧,是由前中原世家隐居山野后所建,其中之人大多饱读诗书,虽然迂腐落后,但还算坦荡正直。这风七,也确实是清风涧中走出的人。我在那住了几天,也未看出什么端倪。”
赵无眠疾道:“鱼幻老弟,你确定他真是身世清白之人?”
鱼幻叹息道:“清风涧中氏族,是当地一代名门,风家的名声也一向甚好。他们所描述的风七的身形面貌,也与你身边之人完全吻合。涧中人说,此子八岁通百岁之事,十岁读遍群书,无所不精,十六岁神通远胜当地诸多修行人,二十余岁外出游历,至今未归。”
鱼幻略有停顿,也无人插话,接着说道:“此子,也许真是一个不世奇才!”
赵无眠听了这番话,哑然失笑,这时只觉得多年以来,自己对六合门之事太过耿耿于怀,以致风声鹤唳,对外人猜忌过多。
赵无眠看了一眼风七,叹了一口气,对严天纲说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今日是我错了,回去之后,我定当面壁自罚。”
严天纲说道:“师弟也是心系北极宫,又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自责。”
赵无眠长叹一声,缓步走出了囚死谷。
其余几人,见到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也无意在留在此处。整个囚死谷,转眼之间,除了风七,就只剩下鱼幻和严天纲两人。
严天纲对鱼幻说道:“师弟此行,可是完全解开了对你门下弟子风七的猜忌?”
鱼幻回道:“此子确实是身家清白,天赋异禀。之前的事,是我固执了。”
严天纲朗声笑道:“你能这么认为,也是极好。不然,以后你们师徒之间,又要如何相处啊。”
鱼幻道:“让师兄见笑了。”
严天纲伸出手,亮出了从风七那里拿到的墨离。鱼幻未曾见过此物,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风七在贤王府突围之时,所使用的宝物。”
鱼幻:“此物看似普通,似乎却又暗藏乾坤。这是,化炼之器?”
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试探。
“师弟果然好眼光,此物确实是一件化炼之器!更奇的是,此物的器灵竟然是一条雏龙。”
鱼幻一惊:“什么?烛龙灭绝于世,已有数千年之久,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炼化一只雏龙?”
“所以,这件宝物应该也有千年之久,是当年烛龙尚未完全灭绝之时所制造出来的。你可知,是什么人创造的这件宝物?”
鱼幻:“千年之前,鱼幻尚未出世,对此不甚了解。历史之久,也难以考察。”
严天纲道:“不难考察,当世奇人之中,有此能为者,不过寥寥数人。风七取得此物,正是从皇图剑仙的徒弟手中抢来的。”
鱼幻大惊:“什么!这怎么可能,皇图多年以来极少收徒,唯一的一次也是在几百年前。论及实力,此时当不在你我之下。风七如何能从他的手中,抢到如此宝物!”
严天纲叹息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皇图剑仙择徒之严,三界皆知。可就在不久前,北境之中就多了一名皇图剑的徒弟。那人资质平平,品格不端。虽然师承剑仙,却整日与北境王权厮混。我怀疑,新任北境王,和皇图剑仙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
鱼幻,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我来到囚死谷前,听闻宫中弟子谈论,北境想要起兵进犯中原。北极宫正好处在一个咽喉之地,不能服之,必将除之!如果皇图剑仙和北境王室做了什么交易,那我们北极宫的处境,将十分艰难。”
严天纲道:“正是如此!此事关乎我北极宫存亡大计,非同小可,必须要将这件事告诉北望师兄。”
鱼幻:“剑仙韩北望辞去北极宫宫主,云游三界之事,北境必然知晓。我们也不知道如何联系他,恰好又是在这个时候,真是老天都在给我们设置难题。”
严天纲挤出一丝笑意,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论武大会马上就开始了。不久后,在天书阁所举办的风云决,我们北极宫势在必得。这是让北望师兄现身的最好机会。”
说完,严天纲一挥手,就将手中之物扔了出去。风七眼疾手快,飞身接住了。墨离再次回到了风七手中,淡淡的幽光再次亮起,仿佛在回应一般。
严天纲对风七说道:“此物是稀世珍宝,又是皇图剑仙之物,我们本该送回,以免除不必要的干戈。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们的预料,眼下为了保住北极宫,倒是十分需要此份力量。既然只有你能驾驭此物,论武大会之上,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严天纲也离开了囚死谷。
鱼幻看着风七,风七赶紧施礼道:“弟子见过师傅!”
“我站在这里这么久了,是等你说这些废话的吗?”
鱼幻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离去之前,留下最后一句——明日早晨,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