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悠然初升,仿佛在回应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鸡鸣,散发出温黄的晨光,披散山林,唤醒一只只鸟禽,惊醒一头头走兽,一时间鸟雀欢啼,走兽四散。
晨曦洒落乡镇,仿佛吹响了劳作的号角,一个个行装各异的人推开家门向外走去,有往山林行去的背弓猎户,有往长河走去的提网渔夫,有往浣池走去的抱盆老妇,有往学堂行去的执书幼子……
在一条平坦山道上,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年和一个手挥细竹竿的少女正悠然地漫步山林。
男的儒雅随和,气度非凡,女的活泼可爱,亲和友善,远远看去,仿佛一对神仙眷侣。
“这是什么?”女孩安小蝶扯着少年云川的衣服,用竹竿指着朵成人拳头般大小的鲜艳花苞。
“这个叫罂粟。”
安小蝶循着香气,蹲下,凑近鼻子嗅了嗅。
“这个花开了之后漂亮吗?”
“很鲜艳。”
“那我们把它种在院子里好不好?”
“种在哪?院子里要晒药材。”
“种在窗台啊,一株你的,一株我的,等它花开后,每天清晨睡醒都能看到呢。”
云川想了想,罂粟,常用来镇痛,但古人评价:“其治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天下最美罂粟花,天下最毒罂粟籽。罂粟花很漂亮,果实可以入药,有敛肺、涩肠、止咳、止痛和催眠之效,但是入药须慎之。”
安小蝶听到天下最美罂粟花后,下面的就没听了,只坚定了要把罂粟花种到院子里的想法。
“哦,那我们怎么把它种到院子里?直接拔出来吗?”安小蝶只执着于要把罂粟种到院子里,这样院子里花香药香弥漫,一觉睡醒,还能看到漂亮的花,到时候云川肯定会很开心。
“我有药锄,回来再挖,现在先去采药。”
“现在要去采什么药?”女孩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少年,心里还是惦记着天下最美的罂粟花。
“党参、黄芪、灵芝、山药、木耳、川芎、茯苓、甘草、桂枝、当归、杜仲、何首乌、熟地、淮山……这些看到都要采集一点。”
“这是要煲汤吗?我前天喝的是什么汤?是你煲的吗?”安小蝶仿佛在回味那天汤的美味,回忆那天少年的温柔。
“给你准备药膳。那天是乌鸡补血药膳汤。”云川点了点头后观察了一下安小蝶的小脸,此时虽显红润,但苍白之色隐浮于下,要想达到常人之态,恐怕还要修养很久。
“所有医师都会煲汤吗?”
安小蝶仿佛对云川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停的问着问题。
云川笑了笑,扯开一根挡在身前的枝桠,让安小蝶向前,回道:“你回去问你伯伯,问他会不会煲汤。”
云川只知道,父亲煲的药膳,那个滋味,一个“怪”字都不能完全概括。
“伯伯不会做饭吗?”安小蝶昨晚看到云川而不是云父做饭,疑惑的又问道。
“会,但是不好吃,只是为了果腹。”
云川一边回答女孩的问题一边弯腰蹲下,从药篓中拿出小药锄,挖着一颗草药,一直深挖,直到扯出一根长长的根茎,去须,去茎,留主根,抖散泥土。
“这是什么?这个不要吗?”安小蝶弯身捡起茎叶,拿着茎叶,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云川手上土黄色的根茎。
“这个叫黄芪,补气固表,托毒排脓,利尿,生肌。有些药膳里会用到,黄芪只用根部入药,茎叶是不要的。”
安小蝶应了一声,然后做出了让云川十分费解的动作。
只见女孩蹲下,又小心翼翼地把茎叶重新栽回了坑洞中,还细致地把土掩上了。
云川怔住了,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安父的话:“万物有灵,内蕴灵气,灵识强盛者,辅以要诀,可御灵而动。近可内视自身经络,远可探视周身万物。纳灵入体,顺脉而行,存于丹田,液化成滴,聚滴成池(灵池境),化池为流(灵流境),流散入脉,化形为丹(灵丹境),丹数为六,四肢(四丹境)、神内(神丹境)、丹田(六丹境)。”
“小蝶,你为什么,又把它栽回去?”云川思索着,轻声问道。
云川想听听安小蝶的回答,想知道,没有灵识的人,是怎么想“万物有灵”的。
“嗯?”安小蝶愣了愣,起身回首向云川答道:“我父亲以前总和和我说,“万物有灵,无论草木飞禽走兽,生死于天地。生而为人,夺万物之造化,谋其利时,勿侮勿辱。”。父亲还说,任何草木飞禽走兽,如遇机缘,均可化而为人呢。”
云川怔住了,脑中思绪繁杂纷乱。
万物有灵,自己从小就可以感受的到,有些具有灵性的生灵,自己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情绪,但这却是个折磨……
有灵鸟兽在自己面前被捕杀,自己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们的绝望,他们的恐惧。
有灵老树在自己面前被砍伐,自己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它的无奈,它的愤恨。
但是,自己只能感受,在感受之下,他们和人无异……
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种感觉,犹如每天都站在炼狱之中,每时每刻、四面八方都能看到有人在被虐待、被残杀。
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除了听他们的哀鸣,听他们的惨叫……
……
夕阳依靠山头,晚霞染黄了半个天空。归巢的鸟雀成群掠过天边,落入山林。
回程的山道上,一男一女相伴而行,各自手捧一株罂粟,尔雅少年一路低头沉思,柔美少女亦步亦趋,偶尔侧头看一眼少年,看一眼少年手捧的罂粟,又看看自己手捧的罂粟,循环往复,似乎乐此不疲。
少年云川依旧沉思,极力催发着感知,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万物有灵……如遇机缘,均可化而为人……
云川看了看安小蝶,又看了看手上的罂粟,又回身看了一眼。
这次采药似乎和往常一样,又似乎和往常有了些不同,是多了个女孩一路相随?还是多了个采完药后,必定拾尽残枝,渡过灵气,埋入黄土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