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天,五岁的陈安安从乡下回到爸爸妈妈身边,转学到实验小学一年二班。她扎着两条羊角辫,穿着一件有点大的白T恤,黑细的小腿上有几个被蚊子叮起的包,怯生生地坐到教室靠窗第四排。坐在靠窗第五排的贺之言拿铅笔戳戳前排新来的小女生的背,告诉她:“你的书包拉链坏了。”陈安安尴尬地把有些破旧的粉色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抱到怀里,红着脸回头瞪了贺之言一眼,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小女孩虚张声势的羞怒:“关你什么事!”
那是贺之言与陈安安的初遇。后来没多久,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贺之言就转学去了外省。再回到那个小城,已经是十一年后了。
十七岁的贺之言转到了市重点的高二,某天下了晚自习,重逢了十六岁的高一学妹陈安安。
十六岁的陈安安没有再背着那个破旧的粉色书包了,她头发高高挽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依旧穿着大大的白T恤,小腿变得细细白白,没有被蚊子叮了的小疙瘩,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上提了个小小的,红色的包。她站在贺之言的面前,嚼着口香糖,一脸轻佻地问:“小哥哥,有女朋友了吗?我叫陈安安,高一十五班的,坐靠窗第四排,没有女朋友介意有一个吗?有女朋友介意多一个吗?”
贺之言抱着晚上要写的物理习题,冷脸看着她:“你凉鞋袢坏了。”陈安安白色的耳朵突然烧红,狠狠瞪了贺之言一眼,语气里满是少女的羞恼:“关你什么事!”
贺之言望着那双虽然画了眼线但依然清澈的眼睛,恍惚以为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间小教室,坐在前一排的小女孩也是用这样清澈的一双眼睛瞪着他。
同样的一双眼睛,隔了整整十一年的岁月。
贺之言看着眼前看起来面目全非的小女孩,压下了所有重逢的喜悦,声音硬邦邦的:“作业很少吗?大晚上放了学不回家在这里堵男孩子?”陈安安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同学,你几岁啊,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你乐意当书呆子就当,不乐意跟我搞对象就不搞,回家该吃奶吃奶该学习学习,你教训别人干嘛?”贺之言淡淡抬眼看她,腾出一只手把手中的习题装到书包里,另一只手抓住她细瘦的手腕:“搞对象?你想好了吗?我乐意,走吧,我们去学校后面的酒店好好聊聊。”陈安安惊诧地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头瞪他:“你有什么毛病吗?你不教训别人了就要跟人开房?”贺之言僵着一张脸,不顾她的挣扎,硬生生拽着她到了学校后面的酒店。任由陈安安哭喊,踢打他,咬他,都没有松开手。直到把她拉到开好的房间里,他才松开手,把她甩到床上,作势要压上去。陈安安哭喊着踢打他,贺之言一只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哭花了妆的陈安安,冷冷地问:“哭什么?你不是要搞对象吗?你怂什么?”陈安安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求你放了我,我不,不敢了,我就是跟我爸妈吵架,气他们的,我再也不敢这样了,求求你放,放了我。”贺之言起身,坐到了床对面的沙发上,卸下书包掏出里面的物理习题,看着床上哭着缩成一团的陈安安,冷冷开口:“去洗个脸,还哭什么?闭嘴,憋着。”
洗好脸的陈安安怂巴巴地坐在床上,肩膀还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却也没敢哭出声,贺之言看着努力忍着不哭的陈安安,依旧是冷冷的:“过来,把这套物理题做了。”陈安安又懵又怕,一脸委屈地回他:“可是我不会……我才高一。”
“我可以教你。”贺之言淡淡扫她一眼,“过来,不然我明天就把这事告诉教导主任。”
陈安安咬了下嘴唇,慢吞吞挪过去,趴在酒店的桌子上,翻开习题,努力地找上面自己眼熟的题。贺之言起身站在她旁边,看她迟疑着写下第一道选择题的答案,狠狠地用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错了,这题不选b。”陈安安“哇”地一声就哭了,抽噎着说:“我根本没学嘛!我才学了一点点,你就让我做高二的物理题!我只是想气气我爸妈,哪知道这么倒霉遇上你这么个狠人啊……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我知道错了。”贺之言毫不留情又打了她后脑勺一巴掌:“闭嘴,做题。”
酒店前台带着警察进来就看到这一幕:高高瘦瘦的男孩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个哭得抽抽搭搭写作业的小姑娘。一群人脸色都很囧。警察跟酒店前台对视:“不是说有强奸小女孩的?”酒店前台一脸懵:“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小姑娘哭着挣扎,男孩脸色看着很吓人,一看就不认识。我以为是小姑娘被强迫了,怕他伤害小姑娘也没敢当面拦他,想着先稳住他再报警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贺之言在旁边凉凉插嘴:“稳住?要我真想做什么就你们这速度不是早就把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她物理卷子都做了一半了警察才来?效率这么低的吗?”
坐在警察局里捧着热水的陈安安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狠人说的那几句话,他们才被警察带回警察局的。
贺之言正坐在不远处录口供:“我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想告诉她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学习,这个世道坏人数不胜数防不胜防,不老老实实家学校食堂三点一线,想跑出去野,就可能被坏人拉去开房。”录口供的警察小哥“噗嗤”一笑,看了眼眼睛哭得红彤彤的陈安安,正色道:“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你这样算扰乱社会治安,哪有你这样教训小姑娘的,大白天拉人去开房。你们才多大。”“是晚上。”贺之言声音依旧是凉凉的,“我不拉她去让她长个记性,她再去找别人怎么办。”
陈安安偷眼看他,不敢说话。之前警察问两个人姓名的时候,陈安安已经想起了贺之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小时候跟自己坐过半年前后桌,总是贱兮兮地凑上来抄自己作业的小男孩,一转眼变成了自己的学长,严肃得不行,没有了半点小时候的影子。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曾经认认真真学习的自己,不也与儿时大相径庭吗?陈安安看着自己捧着纸杯的手,指尖的黑色指甲油让陈安安愈发看不顺眼,心情就愈发低落下去。
十一年了……谁都担得起一句物是人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