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诏城外,狼族夜归侯大帐,大帐门口此刻屹立着一名魁梧大汉,大汉面目威武,黄熏的脸皮上点缀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悬胆鼻,宽厚唇,蓄了一把黑溜长须,身上甲胄纳光不散,正是狼族夜归侯。
身旁陪侍的郎君文上前道:“侯爷,夜深雨寒,还是回帐歇息吧。”
暴雨如注,侯帐遮雨帘上滴落的雨水,不停拍打在场所有人的盔甲,奏出叮当叮当的清乐声。
夜归侯环顾着远处和近前的雨景,问道:“君文,刚才那句‘天地灵归’,你听到了吗?”
郎君文:“侯爷,我听到了。”
夜归侯点点头:“灵归,灵归?所谓的灵,就是这雨水中含有的,可侵蚀我等肉身的气息吗?”
郎君文道:“属下不知。”
夜归侯摆摆手,道:“既然发生就不多想了,传令下去,计划更改,明天全力攻城,一举拿下南诏,不等术侯他们了。”
“呃,”郎君文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侯爷,计划是祭司宫发布的,擅自作主更改,事后会被祭司宫惩罚啊。”
夜归侯极具威严的眼神锁定郎君文,待郎君文慑于自身气势低头臣服,方道:“我知道计划是祭司宫那几个老家伙制定的,王爷也当面和我讲了,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出现了新的情况,就应当及时应变,而不是捧着那几页纸想对策。至于惩罚?切,区区几鞭,打不死我。”
郎君文谦卑回道:“属下明白了。”
夜归侯发出一个鼻音,又看了一会儿雨雾后,回帐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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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玄茫然看着手中的账册,正要扫视四周环境时,吱呀一声,只见昆夫子面带微笑,摇着纸扇从书房中出来,手里托着冒热气的茶杯。
昆玄惊喜道:“爹,你没事啊。”没等昆夫子回答,扔掉手中账册,给了昆夫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淡影浮动,昆玄愕然地看着双臂,臂弯里空无一物,回头发现昆夫子业已转身,继续带着恬淡的微笑注视自己。
还没等昆玄再次说话,就见昆夫子说了句:“好好活着。”言尽,昆玄就被茶水泼了一脸,四周的景色开始旋转,直至崩碎。
“咳咳。”昆玄睁眼就见一条硕大的舌头舔向自己,慌乱下连忙躲避,撞到了身后撑扶自己的寒缘梦。
抹了把脸,嗅到了掌心里液体携带的淡淡松子香,昆玄失望道:“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寒缘梦按揉自己的小腹,疑惑问道:“小老爷,你刚才做梦了?难怪你胡言乱语。”
昆玄一僵,自己刚才说梦话了?可别泄漏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扭头盯住寒缘梦道:“我刚才说什么梦话了?”说话间,昆玄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寒缘梦捏着手指头道:“说什么,嗯,要好好活着,对,就这一句,好好活着。”
昆玄再次确认:“真的就只说了这一句?”
寒缘梦肯定地点点头:“确实就这一句。”
昆玄余光瞟向念青,就念青也是连连点头,才长出口气,幸好没提涉及到昆家的事情,但旋即想到了刚才的自己反应,不由扪心自问一句:“我还是没有彻底相信缘梦吗?”看到寒缘梦似乎为自己无事而高兴的样子,又自问一句:“怎么样才可以彻底信任她?”
唉,身上秘密太多,好头疼啊,又想到昨夜碰见的稀奇古怪,昆玄心烦地揉了揉额头,决定暂时不想这些事,等狼兵退走,再一一安排解决。
“郭康明,你眼瞎了?那里的狼兵快去堵住!”昆玄听到吴富城的嘶喊声,不由朝西城墙的方向望了一眼,疑惑道:“西城墙距离雪府三里,怎么今天可以听到吴将军的声音了。昨天还听不到啊。”
寒缘梦道:“小老爷,我就是被吴将军的嘶喊声惊醒的,那时候天还没亮。”
昆玄道:“哦?那说明有一会儿了,要不要去看看呢?”想到吴富城昨天的鲁莽,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万一趁我休息的时候把我头套摘了,那乐子就大了。”
寒缘梦不解道:“小老爷,什么头套?”
昆玄本想编个理由糊弄过去,灵光一动,如实道:“我昨天去西城墙上支援,戴上头套,并用声音假扮成一名老者。”
寒缘梦先是惊讶,再是欣喜,接着疑惑,道:“小老爷,您可以显露真容啊,可以当说书先生口中的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不,小老爷就是大英雄。”说完,挥舞着小拳头,为自己,也是为昆玄鼓劲。
“不,”昆玄摸了摸寒缘梦的小脑袋,道:“缘梦,我们不能多露面,或者说,是我不能多露面,因为我露面越多,越容易招致危险。”
“哦,”寒缘梦低头思索:“看来小老爷是个有秘密的人,不能多露面,不过不怕啊,我身上没有秘密,我可以多露面,这样就没有人能知道小老爷身上的秘密了。”
昆玄轻笑几声,刚要否定寒缘梦的想法,可心思一闪,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啊,只要自己把寒缘梦培养成修武好手,那不就可以做到昆夫子提过的隐居幕后吗?
站起身来,昆玄将寒缘梦托起,转了几圈道:“好,等狼兵退去,我就交你武艺,以后就是缘梦保护我的秘密喽。”
寒缘梦胳肢窝发痒,嬉笑道:“嘻嘻,好呢,以后就是缘梦保护小老爷。”
主仆二人玩闹了一会儿,忽听街面上传来阵阵喧哗声:
“快,大家快去城墙上支援,今天狼族的攻势太猛了,需要人手。”
“你看这赤火街太惨了,被长枪扎成什么样了?还能有活口吗?”
“咦?这翰庭商行的门上怎么撞进去一面墙?”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昆玄喃喃道:“昨天在城墙上,没见其他的青壮啊,怎么今天突然聚集这么多,真是情况危急?”
寒缘梦道:“小老爷这是第四拨,你醒之前已经有三拨人过去了。”
昆玄惊诧望着寒缘梦道:“三拨?那每次他们通过的时间长不长?”
寒缘梦回想一下道:“声音持续不了几息,就远了。”
昆玄嘀咕道:“四拨人,还仅是赤火街通过的,那加起来也有不少啊,看来是真危急。”想到这里,昆玄将寒缘梦抱起,再招呼了念青一声后,一人一马踩着枪林,走向昨天用于躲藏的厢房。
“快,青壮队呢?扑灭这拨狼兵。”吴富城此时的形象比昨天糟糕许多,脸上的疤痕正流淌鲜血,头盔也不知丢在哪里,不断砍杀突击的狼兵的同时,指挥其余人马坚守阵地。
“啊......”城墙上不断出现的惨叫声,让神情坚韧的吴富城,每听一次都会心跳加速,因为狼兵被杀是不会这么叫的。
俯瞰城墙下不断增加的狼兵,郭康明心里大骂:“狼崽子是吃什么药了,今天这么拼。还有那神字四旅和镇王军,都是一群蠢货吗?还没有发现狼族攻打南诏城?”
此刻的南诏城墙,狼兵更甚,一个个悍不畏死,疯狂地冲击防线,肉搏、冲撞、暗箭、痛呼,在四面城墙周围轮番上演,地上的鲜血、残枝、断箭混合在一起,画面与声音糅合,组合成一部人间惨剧。上一秒成功砍倒狼兵的士卒,下一秒就可能被捅穿心窝。
吴富城见己方坚守的阵地越来越少,愈发焦急,朝一旁的副将大喊道:“昨天晚上郭城主给我们留的预备队呢?老高你赶快喊上来!快吹哨子!”
高副将大声回道:“老吴,郭城主让我们坚持过午时,再用预备队。现在一半时间都没到呢。”
吴富城发飙道:“你脑子灌屎了?睁眼看看局面,赶快吹,不然转为城内巷战,我们更被动。”
高副将环视四周,发现原本设定的好几条防线都失守,也不犹豫,一刀劈开纠缠的狼兵后,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哨,鼓起腮帮用力吹动,霎那间,城墙内外都是尖锐的哨音。
城墙内立刻有甲胄呛啷的声音,那是士兵列阵跑动发出的杀伐之音,这声音一出现,让城墙上的人族士卒不由舒了口气。
“兄弟们杀啊,预备队来了,把狼兵冲下去!”吴富城立刻呐喊打气,率领士卒将狼兵打得节节败退。
荒野上,长案,蒲团,正坐镇指挥的夜归侯放下手中地图,见到西城墙派上预备队后,立刻道:“君文,让皮鲁带三个万人队上去。今天,我要在南诏城里吃午饭。”言罢,重新低头研究手中的地图。
立于后侧的郎君文马上应道:“是!侯爷。”说完,向远处等待的旗兵招手,示意对方给更远处等待的狼兵打旗。
等待已久的皮鲁见到旗语后,举刀兴奋道:“终于轮到我们了,儿郎们,为殿下效死,为狼族效死的机会,到...啦!”
皮鲁身后瞬间响起嗷叫声,随后,三万狼兵化为潮水,并在中途散为四路,直指南诏城。
北城墙上的守城将军看到后,立刻高喊:“城主,快看。”
郭城主熟练地切断面前狼兵的喉咙后,脱离战局,朝着声音方向眺望,恰巧看到了三万狼兵分兵四路的场景,登时气得捶墙,骂道:“肯定是吴富城那莽汉!刚才听到哨音就觉得不妙,让他等到午时召集预备队,他非要现在就用,神字四旅下午才能到啊。”
眼见狼兵逼近,郭城主立刻朝守城将军喊:“丁将军立刻吹哨,喊人!向其他城墙打旗语,让他们也立刻吹哨。”
丁将军边吹响哨音,边亲自拿起手旗,向东城墙与南城墙打出旗语,收到旗语的两个城墙,也立刻吹响哨音,调遣各自的预备队。
郭城主等丁将军返回身侧后,凝视城墙上的混乱场面,道:“丁将军,我们可能要杀身成仁了,但一定要坚持到神字四旅的到来,不然就白白牺牲这么多的好兄弟。”
丁将军笑道:“城主放心,末将一定战至最后一刻,亲自迎接神字四旅进城。”
郭城主点点头,闭眼喃喃道:“恐怕要对不起二弟了。康天已经在阜云城牺牲了,现在又轮到康明。”
丁将军紧握刀柄一言不发,等郭城主重新睁眼冲杀时,紧随其后,下手比刚才更狠了。
西城墙上狼兵被冲下城墙后,正招呼人手填补防线的吴富城,看到地上狼族的尸首立刻招呼道:“快,小郭,老高,安排人手,把狼崽子的尸首给我放到外城墙,等狼崽子重新攻城,全部扔下去。还有,青壮和预备混编,老兵在后。快。”
继续沿用昨夜装扮的昆玄,拾级而上,听到上方吴富城的布置,不由轻笑:“吴将军是个好将军。”上了城墙,站在原地观看守城军及青壮的阵列时,心里暗暗称赞。
“咦?你是谁?怎么还蒙面?”
当有青壮质问昆玄时,耳尖的吴富城立刻扭头,认清是昨夜大展身手的“杨武师”后,提醒了郭康明一声,然后热情道:“杨武师,总算是来了啊。放心,我已经让小郭准备好两千云钱啦,现结!”
一旁郭康明瞪大眼睛,忙低声道:“吴将军,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了。”
我也没让你真给啊?吴富城见郭康明一副要张嘴澄清的模样,立刻捂住他的嘴巴,在耳边低语:“先稳住这死认钱的,傻啊,等打退了狼兵,再说不迟啊,脑子开窍好不好,开窍!”
会意的郭康明立刻换上笑脸,高声道:“对,杨武师,您安心杀敌,两千云钱现结!”
青壮们立刻互相私语:
“这姓杨的是谁啊?来支援还要钱?那我们不是也可以拿钱?两千受不起,二十枚总行吧。”
“看样子是个有本事,没看吴将军他们主动张嘴许诺?”
“吴将军表个态啊,不然等会儿,我都提不动刀了。”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吴富城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激动什么,怎么一心急,主动提出给钱的事了,“杨武师”虽然本事好,能杀敌,但这样会影响其他青壮的军心啊。
正当吴富城想着如何补救时,昆玄变换嗓音,主动道:“吴将军,玩笑话了,老汉虽然有些本事,但来支援守城,是分内之事,提钱就不对了。是吧,吴将军。”
吴富城应变迅速,立刻接话道:“是,是。杨武师说得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