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漫,转眼却已入冬,西燕的冬季是温和的,北凉的冬则是疼得刮人脸。
如今离西燕也只有两三日的路程,入夜,军队停下休整。燕婉面色惨白的被红衣拂衣两人扶下马车,涼渊看到坚持按照军队行进速度的燕婉,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燕婉勉强福了一礼,“敢问郡王,离西燕还有多久的路。”“两日即可”“那么,王,马上就要开始了对么?”涼渊皱眉,燕婉扯出一抹笑,靠近涼渊轻轻的说道:“想必郡王爷早就知道程太尉与阿娘的关系,王爷派给我的护卫,皆是程府的人,瑾儿自然猜不透王爷的目的,只不过,王爷的滴水之恩瑾儿必定涌泉相报。”
燕婉笑的凄婉,在北凉那些日子压抑着自己,凭着端庄懂事一点点获取王后的好感,她假意不肯信任飞燕,留飞燕在北凉王宫,谁曾想那是她埋下的一把刀呢?淑妃送来的人她必定会物尽其用。
从淑妃的眼睛里她看得出愧疚,她知道阿娘的小字,世人都知燕后出自北凉,但却不知北凉手握重兵的程太尉是燕后母家!
她的叔叔易王和北凉联手灭了西燕么……那么,从放过我的那一刻起,必定让北凉为她的父母陪葬!
还有呢……燕婉越笑越冷,随即福身“王爷,瑾华祝您达成所愿。”涼渊颔首,“西燕长公主回归得消息我已令人传回去了,那些旧臣们将在边境迎你归燕。”
“边境?”“西燕皇室的情况你难道不知么?”燕婉沉默。涼渊看着她,轻嗤一声,“真不知你有何作用,以前看你还有些脑子,现在看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燕婉气的脸红红的,涼渊嘴角轻轻勾起,“不错,这种表情才符合你的年纪。”涼渊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和他小时一模一样的燕婉,就不喜欢这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恢复了冰冷的样子。向红衣示意,红衣上前递给他一沓厚厚的纸。“这是前……西燕皇室的资料,你作为一个公主也该明白,里面兴许有什么线索。”
燕婉轻笑,伸手接过了那沓厚厚的纸。“那么,瑾华就退下了。”涼渊点头,燕婉走到了休息的帐篷,红衣担忧道:“公主奴婢给您拿个暖炉来吧”“不必,你下去吧。拂衣和残月呢?”“拂衣怕您着凉,为您煮姜糖水去了,残月在为您整理行装。”
“她们倒是有心了,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红衣眼里溢满了担忧,却也不做声退下了,她应该知道的,他的主子一直都是二公子,所以公主她……早晚而已。
燕婉展开宣纸,看着上边记载的内容:西燕皇室在几百年前经历了诸子夺嫡,争到最后唯有一个公子存活了下来,那个公子却无意于天下,唯爱自己的嫡妃,他本人又深觉诸子夺嫡原是因后宫制度才会有,于是在登上皇位后,废除了后宫的制度,只保留皇后一人,并传后世,娶妻方娶心爱之人,从此燕皇室只有纯净的嫡系血脉传承,也没有了那些大臣们的勾心斗角。
只是不巧到了她爷爷这一辈,因着她爷爷性情跳脱了些,刚娶了太子妃就闹腾着出去游历,当时她祖爷爷也未曾拘着他,只觉得游历这种事也无伤大雅说不定还能让这混小子吃吃苦,没成想却着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官家小姐的道,当时的燕皇大怒,狠狠的打了她爷爷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且说太子妃也是个有心数的,笑眯眯的看着太子挨完板子,也才顺道求了情。
原本燕皇就不喜心计深的女子,瞧着也是个小门小户的,想着打死也不为过,没成想那女子偏偏有了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气的老燕皇又把刚打完的太子提溜上来骂了一顿。笑眯眯的太子妃等燕皇骂完又替太子求了个情,说是等那女子生产抱来她名下养就是,太子妃说完,燕皇更深觉对不起这个他看好的儿媳,又觉得儿媳简直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于是恨铁不成钢的又打了太子一顿。
太子妃也是只一旁温柔的笑着看着打完才忙叫人抬下去治伤。
原本这事平了,没成想那女子心有不甘,仗着自己有七个月的身孕。狠命给自己灌下堕胎药来陷害太子妃。
没成想陷害不成自己却丧了命,然孩子却是个命硬的,活了下来。惊到了怀孕三个月了的太子妃,差点害的太子妃小产。燕皇本身就对这个女人不喜,得知之后把那层厌恶到了庶长子身上,那女人也没好好安葬,只叫人拉出去随便埋了。
太子虽恨算计他的女人,但毕竟孩子无辜,也就给他起了个翼字便草草了事,又兼之确实深惹的自己的亲亲媳妇不舒服,便送到了行宫抚养。
再过不久,太子妃产下儿子,也就是燕婉的父亲。但因怀他的时候收到过惊吓,身子弱了些,太子妃便是万分心疼她的儿子的。小心翼翼的呵护长大。
太子也深感愧疚,便更不喜那个意外来的长子。不过到底是自己儿子,太子登基之后便让燕轻翼回宫,那时的燕后也是衣食不缺的养着他,只是对他没有任何的关心。
待燕轻翼弱冠之后,老燕皇就把他封了出去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至到她这一代,燕轻翼与凉王做了交易,这事她也自是知晓的。若是想夺位也不会有此时的事情了。
燕轻翼若单纯的只为自己的亲娘报仇没必要搭上整个西燕,而且西燕灭的时候,她的这个王叔竟然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她这个王叔图的到底是什么?她确实也琢磨不透。
当时屠城时,只见母后未见父皇,而且她也是被人打晕带下去的,既然是屠城为何偏留下这些肱骨大臣?促使着西燕灭亡留下她作为唯一的嫡系血脉,西燕和北凉原是结盟的,是什么东西促使凉王放着不管多年的情谊眼睁睁看着西燕灭亡甚至在后边推了一把?一切一切她都想不通。
这时拂衣悄悄的说了声“棋子”燕婉猛地回神。问道:“什么棋子?”“公主身在其中就是一颗棋子,而棋子只能顺着下棋人的意愿前行,纵使西燕国土归北凉但西燕的势力除了嫡系血脉继承,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到。
这也是西燕为何子嗣单薄却仍旧繁荣的原因,他们只忠于嫡系血脉。且西燕单嫡传承,若未有嫡子便从旁系过继,所旁系未有则公主即位,选一王夫。现如今公主就是皇室除翼王外仅剩的嫡字血脉,且为正统。”“嫡系血脉……”
“如今天下三分,虽凉王已将西燕划为北凉国土,但却从未派真正的官员去编制收服,公主不想想么?而且作为一个旧国公主,凉王怎么会放任一个与北凉毫无关系的人接手西燕的势力?”
“拂衣”燕婉突然出声,“你进来多久了?”“奴婢进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你说的这些谁告诉你的。”
“奴婢自己猜想的。”拂衣垂首,不愿意说么,燕婉拿起早已凉透了的茶抿了一口,挥手让拂衣退了出去。看来很多人都想让自己来接手这股势力,她闭目,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要一直走下去……
涼渊此时正与自己对弈,秘府传来消息,涼渊把棋子一扔,淡淡的说:“那些老家伙愿意出山了?”
“回主子,并未,只是劝主子少做杀孽,否则必会有报。”“报应么,……本王有何怕?这局棋已经开始了,谁又能从里面逃脱出来呢?”涼渊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这天下还是乱一点比较好,真不知凉王若是知道他认为没有用的人最终成为反噬他的那个人该是何等的表情。
涼渊冷笑,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呢。
大军继续行进了两日便到了西燕边境,在那里候着的一堆人都是逃脱于屠城的大臣,不乏手中拥兵的大臣。
众人看到军队护着的马车来到,一个个脸色都冷了不少。凌将军向前面的涼渊抱拳:“二公子安好,不知我西燕瑾华公主可在?”涼渊淡淡的点头,向后边的人示意,红衣她们先行出了马车,接了燕婉出来。
燕婉自出了北凉,就早已换下了刺眼的大红色凤袍,身着一身银白色的襦袄,披了一件银鼠大氅,头发只用银白凤纹簪子挽起,还尚未脱稚气的脸上挂着点点泪珠儿,红衣搀着燕婉缓步向前,众臣和将士跪地行礼“恭迎公主!”燕婉赶忙扶起为首的凌将军,颤抖着说:“凌叔叔,众位大人快快请起,瑾华担不得这礼!”
“公主!”凌将军悲愤的说,“凉王违背百年之约,兄弟之谊,联合西燕叛徒覆灭西燕,屠尽皇城中人,请公主为臣民们着想,复我西燕啊!”众人又纷纷请命,涼渊身后的军队开始蠢蠢欲动!
燕婉冷眼瞧着,立马说道:“凌叔叔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北凉的父王和王母后对我都很好,我只听闻是易王叔叔的过错怎的会是北凉的错呢?不如大家都赶紧起来,如今虽已冬末,地上也是极冷的。
待到了城内瑾华解释一下可好?”燕婉笑着,抓着凌将军的手用了用力,凌将军眼神闪了闪,立马回道:“谢公主”然后看向后边还有想说几句的人,那人刚要说话就被瞪了回去,众人都起身。燕婉笑笑向涼渊说:“委屈王爷护送瑾华了,请王爷与瑾华一同进城内,至于大军……请王爷安排他们休息罢!”
涼渊挑眉,向身后的人嘱咐几句,只留了一直守在马车旁的一队人,在马上看着燕婉被扶着上了马车,众人也纷纷退让,凌将军骑马和涼渊并排,抱拳说:“二公子,请”涼渊淡淡的点头,一行人驶向城内。
剩下的大军皆被同行的副将安置到外面空旷的地方主营扎寨。
城中早已备好宴席,众人纷纷落座。燕婉自然在主座上她向凌将军说:“如今众人皆知西燕已并入北凉,按照凌将军的说法,如今我们不可能坐在这安然的享受这膳食,不知凌将军是否有不知的地方呢?”
“公主,虽北凉宣布西燕并入北凉国土,但奇怪的是并未派人收编地方……这其中……”凌将军说着说着也自觉不对劲,复又说:“西燕臣民皆是只服从皇室嫡系,北凉暂未行动也未可知,只是……”
因着有涼渊在场凌将军也没再说什么。只又加了一句:“如今在城主府,已经为公主等人安排了院子,公主居芳华苑,北凉端瑞郡王居墨山苑,议事在凌鹤厅,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那是自然”燕婉笑笑,有些事情说出来未必不好,更何况……
她看向一旁的涼渊,那人自己喝着酒倒也清闲,待宴席散去,涼渊独自站在城主府的花园里,燕婉出现在他身后,行了个礼,“王爷要的是西燕的地界和人吧?”
涼渊不语,燕婉复又说:“可是王爷怎知我会配合王爷呢?毕竟王爷也是北凉人呢。”涼渊轻笑:“你没有选择,就算你现在有程逸和西燕的人护着,你照样是本王手里的一只蝼蚁,随随便便就可以掐死。而你,需要一个帮你报仇的人不是么?你以为就凭你就能把这些东西握在手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