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渊伸手:“先生请执黑棋。”温子然轻笑一声并未推脱,执黑棋先行,涼渊紧接其后,一室无声,只剩两人落子的声音。
这一局棋一下就下到了戌时,棋盘上两人势均力敌,棋盘上,温子然行棋如他自己一样温润谦和但其中又暗藏杀机,而涼渊则是步步狠厉,一步都不肯退让,棋到最后已是僵持局面,自成了一个死局。
温子然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却是掺杂了几分愉悦,涼渊也带了笑意道:“如今这棋下的,倒是痛快!只不过先生的棋温润有余,狠厉不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温子然摇头:“过于狠厉,把敌人逼上绝境的同时也把自己置于死地,不留余地,如此过于莽撞,非上上之策。”
“身无它物,自是无需顾忌,若不残忍,敌人对我又如何做?不如断其根基,扼杀一切可能。”
“棋品即人品,这话却是不错的。而我也只劝你一句,杀戮太重,会遭反噬。”温子然温声说。
“我既无重视之事,又何怕反噬自身?如若不做,最后伤的不过是自身,若有机会,必损自身以灭他人。”涼渊狠绝的说到。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谓明策?”温子然抿了一口茶,“有利而争,其利若沾染自身,必全力以赴。”涼渊说到。温子然问到:“若有一天,心有牵挂,又当如何?”
涼渊嗤笑一声:“绝无可能,若有,在起之初就斩断此念,不留任何破绽。”温子然再次摇头:“郡王执念太深。”“若不深”涼渊顿了顿“如何能有如今的我?”
“只怕执念到最后亦是一场错误。”温子然皱眉:“这世上有执念的人太多,不被执念驱使,才为上策。”“既已是执念,何来摆脱?先生这是过于克己了。”
温子然笑着看着棋盘上的死局:“你我说服不了对方,如同这棋子,不肯退让一步,不过你要如何说服我为你筹谋?”涼渊敲敲桌子:“西燕长公主燕瑾华,可请的动先生?”
温子然笑了:“你也知我可以带她离开的。”“先生自然有那个能力。”涼渊说到:“不过,先生可知,她是如何想的?先生怎就认为她会跟先生离开这世俗纷扰呢?”
温子然默然:“权之一字,众生渴求。瑾华我自小所知,她不会求权。”“但是她求的是复仇,而复仇,无权,便无能。”涼渊冷冷的说到。
“你说的对,但权对我而言,只是保护至亲之人的工具罢了。若非她想要,我本不愿踏足这权利。”温子然默默的说。
“先生既明白,就应懂借我之手燕瑾华才能在西燕夺权,她身无军队支持,只有一个凌将军,兵力才两万,拿这两万的兵力如何能够收复西燕三十城!先生应当还知,若西燕在燕瑾华手里,她的复仇便不会遥遥可期。”
涼渊看着温子然逼问道:“或者先生觉得,燕瑾华能靠着两万散乱的军队,平定西燕地方?你要知道西燕各地现大都已自己为王!有权之人,如何肯愿再次放权!”
“诚如你所言,若事成之后,合作结束,你与瑾华可站在对立面,到那时你又如何?”温子然扬声问到。“到那时,若退,我自保先生与燕瑾华一片宁静,若进,那便各凭本事。燕瑾华有先生在,还怕什么?先生也不是瞻前顾后之人。”
“你倒是摸透了我的性子。”温子然无奈的笑了笑:“阿瑾因我而生,她是我的骨中血,若她心之所愿,我必将替她达成。”
涼渊起身:“如此愿这棋局,能有终局的那一天。”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清风阁。温子然独坐于室内,伸手拿走了棋盘上的一颗黑子,喃喃道:“如此,便舍了这一颗。”
芳华苑内,红衣静静坐在燕婉床前打着络子,这时拂衣敲敲门,推门进去,走到红衣跟前低声道:“红衣姐姐,你先去歇一会,晚膳厨房那已经备好了,你去用饭吧,公主这里我先守着。”
红衣点点头,将手中的活儿放下,起身正要出门,好似不放心,回头嘱咐着:“你在这看好公主,我去清风阁问问温丞相,公主这样能吃点什么。你可要守好公主。”
“奴婢知道了,姐姐赶紧去吧!”拂衣催促道,红衣叹口气,轻手轻脚的关了房门出去了。拂衣坐在红衣方才坐的小凳子上,伸手探了探燕婉的额头,松了口气,看来也没有再烧起来。
她用手托着头,看着床榻上的燕婉,她的脸苍白的如同玉一般,彷佛随时都会变透明消失在这世上一般。拂衣叹口气,才十岁的年纪,公主所遭遇的,所承受的她都比不上。
她认真的想了想,她十岁的时候是在做什么,她六岁成了孤儿,七岁被主子捡了回去,从小接受训练,十岁的时候她的轻功已经可堪比的上主子了。
除开轻功这一项,她别的似乎怎么学也学不精,而主子后来也对她放任不管了。再后来,她就被主子送入的王宫。她那时候在想,轻功好这一门,确是可以为主子更快的传递消息。
主子训练她轻功,倒是让她名正言顺的替了鸽子的工作,此不可不谓是主子的先见之明,按照主子的话怎么说,好像是养鸽子的成本太高,一百只鸽子费心培养也出不了几只信鸽。
且信鸽也着实是一个高危职业,说不定哪一天在路上或是被人打了去做了鸽子肉,或是被哪头鹰捉了去,又或是路上实在熬不住死掉的。如此一来,不仅信没送到不说,还赔了一顿鸽子肉,这委实是不划算的。
若是轻功好的人来送信,稳妥先不说,退一步讲吃不了他多少粮食。因着训练暗卫还有一门便是要学会自给自足,所以算下来这养人的粮食钱省了,说不定还赚不少银子。这便是一件最划算的买卖。
她还记得主子对她说话时的痛心疾首和语重深长,她觉得似乎主子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又兼主子摆出了一副她占了巨大便宜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不好好承担起信鸽的这个责任就对不起主子的培养,于是她也就坚决的入了王宫,勇敢的承担起既要养活自己又要为主子送信的责任。
于是她的月例银子除了自己所用剩余的全上交了主子。她还记得她交给主子的时候主子欣慰的眼神,她那个时候想若是这样能让主子开心,她也值了。
直到三年后公主入宫,主子用一副我交于你重任的眼神下让她想办法跟在公主身边,她也是坚定的去了。
她用了办法成功的到了公主身边,月例银子长了不说,每次向主子汇报消息上交月例银子,主子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她也着实觉得跟着公主有益于主子的身心健康。
到后来觉得公主忒可怜了一点,想攒着银子给公主买一件称心实用的东西,以至于没有上交月例银子给主子,主子看她的眼神凉嗖嗖的,她也没胆再顶着主子的眼神再去汇报公主的所作所为。
到后来,出征前夕,主子唤了他去说将她给了公主,以后公主才是她的正经主子,她有些惊讶,但最后也是接受了这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