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阳光从冬季的寂寞中伸出手来,
用力的抱着我。
在冬季的海边,没有很多人的吵闹。连快艇和遮阳棚都不知道被处理到哪里去了,漫长的海岸线只有我一个人和涌动的大海。
我一直在思考,冬天为什么用冷酷依然冰冻不了这片蔚蓝,是因为庞大的信念让严寒望而却步了么。
也许,是多少悲伤的泪水让海洋有和蓝天有了一样的颜色,或者是蓝天的眼泪吧,微咸又解冻。
我脱了鞋子、袜子,
赤脚走在被残酷的海风推搡的冰冷海水中。
顺直的长发被吹得自由摇曳,我环抱着自己。闭上眼睛,等着脚底的刺骨传递到心中。
从衣服口袋,拿出电话。
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按给伊凡,虽然早已删掉了长长的号码,但是终究删不掉记忆。
“喂,陌希。是你么?”
“嗯~”
“陌希,……”
“伊凡,记得说过一起来看冬天的大海吧。”
“恩,记得”
“你听~”
“陌希,你在哪里~”
听筒里有着起伏的波涛声,伴着我的泪水。
把手机面对大海,小声低语“新婚快乐,伊凡。谢谢你,这一刻陪我听海。”
用力把手机丢进海水,我又环抱着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见了,我的初恋。
冰冷的沙滩被我的赤脚踩出一串脚印,然而在海水的冲刷下瞬间消失。
只有我的袜子、鞋子在岸边。
2009,冬,日本,北海道最北端的稚内,港湾城市被称为风之城。
这应该是日本冬天最冷的海岸吧,但是,依然没有我的内心冰冷。那里,连海水都结冰。
一个人,行走在回旅馆的路上。看着不多来来往往的车辆,我依然环抱着自己。这是向往已久的日本之行,却也只有自己,和记忆中过往的约定。
“答应我,我们一起去日本。尽管语言不通,但是相信有你,我就不会迷失。”
“我是你的方向,所以你都不许离开我。否则你会迷失。”
三年过去,我却已经迷失日本。失去了方向。自己的体温最能给自己安慰,我愈加的用力。
过路的车时时按响喇叭,也许对我赤脚一个人走在冬季的路上有些同
情。我甚至没有表示感谢,浅浅的微笑,坚定的向前走。
两只脚被冰冻的发红,许久失去知觉。
只要脚冷,心就不冷了。
也不知道多久,才走到旅馆。在女店主的诧异中我瑟瑟的走到房间。
她过来,用木盆端了热水。温婉的日语让我暖和些。我依然送上微笑。
她关了门,睁大的眼睛带着很多疑问离开。
我关了灯,不加整理的蜷缩的躺在床上。
发紫的失去知觉的脚,脏乱的搭在整洁的被子上。窗外的月光映着木盆的热气,向上蒸腾。
闭上眼,一串泪水划过脸颊。
睡梦中,梦见自己的小时候。
初三的自己留着齐头帘。
在别人已经触及男女懵懂的时候,
依然一个人在班上,是只会和男孩子嘻嘻哈哈,却从不走进三五个人一个群体的女生分队里。
穿着宽松的校服,一双白色的球鞋微微泛黄。
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踩着人行路上的方砖,只会走黄色的部分,好像不小心踏出去就会走进万丈深渊。
在前面忽然断档的时候,剩下了板油路的十字路口。
看着对岸的黄色方砖,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纪。
蹲下来,环抱着自己。
发呆。
在一串清脆的单车铃声中,也不知道等了多少个红灯绿灯的自己迎头望去。
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在路边叫我。唤我上车。
我起身,依然挑着黄色的方砖,走到他身边。微笑。
然后坐在他的车上,双脚摇晃。
美滋滋的仿佛是被谁从岸边拾起。
离家不远,找到一块黄砖多的地方让他停下。
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点头,骑车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傻傻的笑了。
早上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匆忙的走到洗澡间,让自己彻头彻尾的被冲刷干净。
看着一双脚的污渍沿着下水道流走,就像重生一般。
吹干头发,画了一个红色的口红。出门向旅馆女主人还了木盆,并弯腰道谢。
她亦然微笑弯腰,说着些我听不明白的日语。
在陌生的地方,语言不通。即使诧异也不被问询,同样不作答。
只有微笑,点头,眼神的交汇,再微笑。
多么原始拉近距离的方式,也已让我浑身暖洋洋。
喜欢这样的陌生产生的距离,竭尽所能的用肢体语言表达善意。
原始,简单。
在这里,我找到了重生。
从来喜欢日本,都不曾想会是打算在这里疗伤,或者说蜕变。
以为会是幸福的一家人来这里感受异国风情。
但是现在,却成了我与过往,与曾经的自己诀别的车站。
我没有一点留恋,
因为从此刻开始,也将启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旅程。
不要因为在一个地方多么久,而对谁产生依恋。
我愿意用在陌生环境的奋力拼搏和努力,
去融和填满我的回忆。
每个人的回忆都有空间,
当即将被琐碎填满的时刻,就会选择一部分遗忘。
吃了些点心,喝了一杯咖啡,吸了一支日本香烟。
透过海边这所小旅馆的窗子,望着并不蔚蓝的冬季大海。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出。
铺好床铺,把花瓶中的一朵小花放在枕头上。
也许下一位旅客也会在这个房间继续着来稚内看海的旅程。
快乐,悲伤,与我无关。
收拾行李,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