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潜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祭会的全过程，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更加疑惑了。
他慢慢地扒着碗里的饭，发着呆。
“潜儿，怎么了？怎么这样没有精神？”母亲往他碗里夹着菜，轻声问道。
明潜低头翻弄着母亲夹的菜，过了一会才抬起头看着母亲笑了笑，说道：“没事，就是感觉自己长大了些，多了些往日没有的烦恼。”
母亲听着明潜的话，大笑起来：“我们家潜儿长大了，还有了烦恼，啊？”
明潜被母亲的笑传染了，他看见了母亲眼角的皱纹，也微笑起来：“娘，你说要是我离开了明寨……”
母亲脸上的笑短暂地定格，她缓缓收敛了灿烂的笑颜。
“娘，你也别当真，我就是突发奇想，想问一问您的看法。”明潜只觉有些犯怵。
母亲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不一会她微笑着开口说道：“潜儿，男儿志在四方，若是你想要离开这小寨，那便离开，不必顾虑母亲。”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明潜的头，接着说道：“快吃饭吧，多吃点。”
明潜怔住，不知所云地点了点头。
午饭便无了话，母亲总是给儿子夹菜，儿子吃得很香，只是似乎二人都有些心事。
待到午饭过后，明潜正在收拾桌凳，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间传出：“潜儿，下午去看一下你伯伯，跟着学些东西。”
“好。”明潜擦好桌子，准备去杂物间休息一会。
“对了，潜儿。你杨叔这几天总时不时地来问我你的去向，看起来有些着急。是他遇见了什么麻烦吗？你俩虽说是叔侄，可玩的好，他要是有麻烦，你也告诉你娘，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母亲在厨房间说起了杨叔，把她的顾虑说了出来。
“好嘞！”明潜答应的爽快，心想着明天应该有时间，跟杨叔解释一下那天下午的缺席。
“你明天去你叔家看望看望，你看行不行？”母亲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再次叮嘱道。
“好嘞！”明潜摸了摸脑袋答应着，他又接着说道:“娘，我在杂物间呆会。”
母亲轻嗯一声，听到了关门声，他放下正洗涮着的碗筷，看向窗外怔住了许久。风儿穿过窗隙吹到屋里，母亲才回过神来，她接着刷碗，眉头也没有再微蹙，像是在跟谁说话似的自语道:“他可真像你。”
明潜躲到了杂物间，坐在椅子上，他随意翻了翻自己写的那些书册，困倦感充斥了他的身体。他趴在桌子上，眼睛慢慢地闭上，他想着，自己一定要做个好梦。逐渐安恬平稳的呼吸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飘飘悠悠，明潜睡着了。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走了出去，坐着船儿在明湖上漂啊漂，湖面上的阳光很刺眼，不一会就到了湖的彼岸。到了岸上，他只觉得自己要飞了起来，他看到了很多和明寨一样大小的村落，不一会他就看到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寨子”，所有的那些小的“寨子”像是簇拥着这座大“寨子”一般。很高很高的围墙，比明寨的围墙要高好多好多倍的围墙，将大“寨子”与小“寨子”隔开。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比明寨的人要多好多好多倍，明潜只看到好大好大一片人海攒动。
明潜好像又不是在做梦，这样的梦境没有持续很久，画面穿梭的太快，很快的他又站到了正东门前，他看着无边无际的丛林，他踏上了离家的路。他在丛林中行走，越走越远，不一会就上了山，他一个人在山上，他看见很多野兽，可他竟然不害怕，累了就找棵树，在树下休息，喝了就喝小溪水，饿了就把野兽抓来烤着吃掉。又不一会，他翻过了山，走出丛林，看到阳光明媚，他坚定地向远处走去，可走着走着他的腿便像针刺一般，很快右臂也酸麻起来。
梦醒了。
明潜真实感受到了手脚被压麻了的感觉，他想起刚刚做的梦，觉得好笑。他坐了起来，可困意还是没有消散，他面带着微笑，仰头坐在椅子上慢慢缓过神来，他心想着这个有趣的梦自己一定要记得。可他似乎又睡着了，这次他没有做梦，当他缓过神来，困倦感彻底消失时，他起身来活动活动肩膀手脚，才发现那个梦完全想不起来了。明潜甩了甩脑袋，笑了笑，竟有些失落感。
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衬衣，明潜捡了起来。他不记得自己睡觉时身上还盖着衣服，应该是母亲盖好的吧。他抱着衣服，轻轻打开门，听不见楼下有着声音，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往母亲那个房间走，悄悄地给门打开一道缝，看到母亲正躺在床上睡着，他松了一口气。
明潜抱着衣服，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他坐在母亲身边，看着为自己操劳许多年的母亲安静地睡着了，他笑得很灿烂。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服盖在母亲身上，谁曾想母亲被惊醒了，明潜看着迷迷糊糊的母亲翻了个身，对他说:“潜儿，要是去跳蚤集的话，多注意安全，跟你伯伯好好学着点。”
明潜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他将衣服盖得好好的，对母亲细声说道:“娘，您放心，您好好休息着，我就去了。”
看着母亲渐渐又睡去，明潜起身正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母亲紧紧地抓住，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拍了拍明潜的手，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明潜笑了笑，又给她掖好盖着的衣服，这才放心离开，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到了楼下，他不舍地看了一眼楼上后，走了出去。
外面太阳还是很大，但已经不是最热的时候了，明潜没有直接去小南门，他向虎伯家走去。
……
开门的依旧是伯母，看到她有些困倦的目光，明潜有些歉意，急忙说道：“打扰伯母了。”
伯母笑了笑，赶紧将他请进屋里，还说着：“外面热，进屋说。”
关上门，伯母端给明潜一杯凉茶，解释说道：“你伯伯和明堂在休息，我睡不着，何来打扰一说？”她又接着说道：“还好你来了，陪我说会话。”
“今天的祭会怎么样？”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比较无聊。”明潜挠了挠脑袋。
伯母看了看明潜笑了起来，问着他：“这你怎么还不好意思？小孩子不都是喜欢玩吗？明堂每次祭会回来也说祭会是最无聊的，规矩一大堆，还有没完没了的话。”
明潜也笑了起来：“明堂原来早就跟您说过了呀？我还以为伯母要说我耐不住性子呢？”
“伯母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死板吗？”伯母调侃他说。
明潜知道她这是在开玩笑，笑着说道：“哪能这么样子，伯母很好的，又很好看，很勤劳，对家人、对我都是很好很好的。”
伯母被明潜的话逗得笑得更加灿烂了，接着调侃说道：“我家潜儿嘴这么甜，将来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嫁给你呦。”
明潜让她这么一说，脸上热扑扑的，赶紧喝了口水。
伯母笑得很是开心，明潜也跟着笑着，他很少有时间这样陪着伯母说话，跟伯母说笑。
“你看到明阳了吗？”伯母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明潜看着低头认真缝着衣服的伯母，轻嗯了一声。
“你感觉这位大哥怎么样？”伯母看向明潜询问说。
“你伯伯怕是对明阳有些不放心，我听你伯伯说话，我也没了底。”伯母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明潜默不作声，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明阳他父亲是明信的老成员了，也是你伯伯很好的朋友。只是……他父亲意外去世了……你伯伯说他……虽说邀请你伯伯做客，但也只是派人传了个话……”伯母言语说说停停，语气满是担心。
伯母的话让明潜的心跳加速。
“意外？”
明潜眉头微蹙，暗自思索。
“我想让你晚上跟你伯伯一起去。你看怎么样？”
明潜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好嘞。”
“明堂也跟着去吗？”明潜还是忍不住问道。
伯母像似泄了气，放下手上的针线。
“我和你伯伯想着……他先不要去了……我俩都有些不放心。”
明潜看着伯母担忧的目光，点了点头。
“潜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比明堂小些，可你比他要沉稳很多……你伯伯和我都有些担心……”
“你伯伯是个急性子人，你多劝着他些……至于提亲……先不要提了，你陪着一同去，剩下的事我和他们说。你看可好？”
明潜起身笑着说道：“伯母，你这话可就见外了，这有啥的，交给我了。”他说着还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胸膛。
伯母被明潜逗得放松了些，也笑着调侃他：“你呀，真是人小鬼大。”
明潜笑着摸着头，没有说话了。
“天热，我去叫他俩起来，切个西瓜吃。”伯母放下了针线活，起身将明潜按坐在板凳上，调笑着说：“潜少爷来我家做客还这么生分？你好好坐着，一会吃西瓜啊。”说着上了楼。
脚步声阵阵，明潜看向窗外，心事重重，光亮照得他眼睛里都是，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生活不就是这样，总是有许多许多心事，说的出口的，也不叫心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