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没走入绝境的时候,总是容易不死心,唐盛就算是其中一个,事事都想往最好的方面去想,满心觉得自己只要是付出了,多也好,少也罢,都是能得到成果的,所以心里巴不得自己付出的越少越好。
只可惜他将人当傻子,人就看他像白痴,找不准自己的定位,结果非但希冀的结果没有达成,反倒是被人拿了话柄,处境越发尴尬了,唐盛在想若是他过去对唐晚晚好上几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她的咄咄逼人了。
不过后悔药这东西是不存在的,即便是他想吃都吃不到,再说了倘若真的有后悔药的话,一切重来,那他最该做的事情,就是不在当初的婚约上面动心思,不然至少他的依儿如今可以当上亲王妃。
哪会像是现在这般处境尴尬,唐盛挣扎良久,最终将手中的证据交到了唐晚晚的手中,最后半句承诺都没敢再要,只说了一句,此事是下官思虑不周,此物交由王妃处置,然后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唐盛本是想要拿着这份证据去换禹王府的承诺,开始动手搬到何同之的承诺,只可惜兴致冲冲的过去,被浇了满头的冷水回头,还被说教了一番。
何为主,何为次,他竟是被唐晚晚讲了这些道理。
“气死我了。”唐盛一拳捶到了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唐黎依给父亲添了杯茶水,“父亲从禹王府回来,便心情沉重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莫非是禹王府中有人为难了父亲不成,莫非禹王府不想信守承诺。”
灌了几口茶水,唐盛的心情也平复了些许,将这件事情说给了自己的女儿听,谁知,唐黎依的反映不是非但同仇敌忾,反倒是劝起了唐盛来。
“父亲,这报仇之事,本就是我们的家事,禹王府肯出手帮忙这已经算是幸事了,可父亲偏想将此事颠倒,将禹王府放到那个位置上,这就真的有些儿戏了,父亲,那毕竟不是禹王府的仇啊。”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依儿,父亲并非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想着若是当真此事被应下,那对我唐家而言,绝对是有莫大的好处。”
“恕女儿之言,这样的念头,父亲从一开始就不该有。”唐黎依半点没有留情面的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唐盛愣了一下,唐黎依继续说道,“父亲可曾想过,您这主意即便是能让唐晚晚同意,这点小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禹王的眼睛,我们先前觉得六皇子不中用,那是因为皇上的不宠信,并非是因为六皇子的无能,当初战场上敌人的阴谋诡计都难不倒六皇子,何况父亲的小心思呢。”
“即便禹王爷因为王妃的应承,勉强答应了此事,此后会如何看待我唐家,父亲您此举,不是在为唐家摘清关系,置身事外,反倒是再给唐家树立一个比何家更加可怕的敌人。”唐黎依字字句句,分析的条理清晰。
人能被仇恨给激的失去神志,却也能为了报仇彻底的冷静下来,唐黎依显然是属于后者,她这会儿的脑子变得无比清晰透彻,很多东西比其父唐盛还要看的更加遥远。
当然这不仅是仇恨使然,更多的还是当初在百花楼见了唐晚晚那一面,正是那一面让她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小觑了唐晚晚,那个人可是比她原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此事,是为父考虑不周,只是为父手中的筹码已经交给了禹王妃,如今我唐家只怕是在禹王府更加说不上话了。”唐盛叹了一口气,跟女儿聊着一会儿,他也发现了自己先前做的事情有多蠢。
唐黎依拧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父亲,与其您期盼着禹王府带这个头,不如由父亲您来动手,既然先前禹王妃承诺了要合作,那必要的时候,禹王殿下一定会推波助澜的。”
“依儿,那何府可不是为父能撼动的,不然为父何必巴巴的跑到禹王府去呢。”
摇了摇头,唐黎依说道,“父亲误会了,女儿没有让父亲对何家动手,父亲交给禹王府的那些罪证,如果女儿没记错的话,应当除了何同之之外,还有不少何家子侄所做的事情,以及何同之的门生,何同之咱们得罪不起,但是这些人却可以先拿来开刀。”
“拿他们动手。”唐盛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重新为父亲续了一杯茶水,唐黎依继续道,“父亲,何同之就好比一棵参天大树,贸然去斩,说不定会反折了自身,但若是我们砍些根须边角还是能做到的,如此一来既能削弱何家的势力,又能让禹王府看到我们的诚意,一举两得。”
唐盛点了点头,“此言有理,那便照着依儿的意思去办吧,反正如今唐家与何家的关系也是尴尬,即便是我动手剪除了何家的一两根枝叶,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只是该从谁开始动手呢。”
“刑部侍郎,魏涉。”唐黎依点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在唐盛搜集到的罪证资料中,就有这么一个人的名字,只是这个人,“这魏涉可没那么好对付啊,而且官居侍郎,虽在尚书之下,但这位置也不低了,若是为父动了他,那何同之一定会出来保人的,到时候就真的是与何同之对上了。”
“父亲,您当初既以做下决定,为何到今日还仍在瞻前顾后呢,咱们与何家迟早都是要对上的,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这魏涉固然是对付起来不容易,但若是真的将他从侍郎的位置上拉下去,那何同之才会感觉得到痛心,不然父亲只是动个不疼不痒的小官,对何家能有多大影响。”
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一样,唐黎依对自己父亲的瞻前顾后感到这般烦闷,她一心想要报仇,想要尽快让何家,让何卿卿付出代价,可父亲每走一步都要思虑再三,谨慎不是错,但谨慎到一步都卖不出去,她却是要抓狂了。
看着面上依然是犹豫之色的父亲,唐黎依捏紧了拳头,“父亲真的是想要逼死女儿吗。”
“依儿这是什么话,不要乱说。”唐盛呵斥了自己的女儿一句。
唐黎依的面上勾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父亲,女儿还能在京城待多久呢,不论这何家会不会倒,何卿卿能不能付出代价,女儿的面目都已经没了,您终究是要送女儿离开的,您答应了女儿要报仇,可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女儿害怕再这么下去,女儿离开京城的那一刻都看不到何家有半分有损。”
唐盛的目光落在了唐黎依的面上,看到了女儿那一分凄清的神色,心中也是蒙上了几分阴霾,他何尝不知这一点,只是他也不愿时时想起罢了,“为父明白了,此事不会让依儿等上太久的,既然依儿觉得为父应该将魏涉拉下马,那为父就先动一动他。”
盈盈下拜,唐黎依行了一个万福,“多谢父亲。”
禹王府,唐晚晚的院中在夕阳落下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这人并未在禹王府停留多久,但是却给唐晚晚带来了不错的消息,唐家父女的对话,被一字不差的复述到了唐晚晚的耳中。
唐晚晚听完之后,心道了一声果然,从唐盛这边下手,果真是不如从唐黎依下手,虽然说之前唐黎依的重重小手段令她心烦,但是这人用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十分顺手的。
至少指望着唐盛去对付何家不知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但有唐黎依在就不一样了,唐黎依心中的那份仇恨,会让她等不下去的,这不,就在催着唐盛动手了。
而且选的这个目标,唐晚晚也觉得挺满意的,刑部尚书如今是楚禹棠这边的人,手底下有个何同之的人终归是一种麻烦,若是唐盛能将这个人给拉下马的话,那倒真的是一件好事情了。
想了想,唐晚晚拿着唐盛先前给他的那些东西,去楚禹棠的书房中了,正如她所说的,若是唐盛分不清楚谁是主力,谁是帮忙的话,那她不介意将此事直接作废,但若是分得清了,那当然可以帮上一把。
再说了本就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唐晚晚推开了书房的门,看楚禹棠正在案桌上执笔,写下一幅字,唐晚晚将手中的东西随手放下,走到了楚禹棠的旁边,看起了楚禹棠正在写的一幅字上面。
“王爷这是打算将这墨宝送给谁呢。”在楚禹棠落下了最后一字之后,唐晚晚笑着说道。
楚禹棠的字,是真的称得上铁划银钩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铿锵有力,笔风酋劲,不输于那些书法大家,只看这一副字,便觉得有英武之气扑面袭来,绝对称得上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若本王说,送给王妃,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嫌弃呢。”楚禹棠将毛笔搁在了笔架山,扭头笑着说道。
唐晚晚微微一笑,“嫌弃倒是不会嫌弃,可能还会心生欢喜呢,只是王爷这幅字看起来就不像是送给我的,眼下却这么对我说,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何以见得。”楚禹棠继续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王妃。
手指落在了那幅字上,唐晚晚的手指顺着纸张划过,“你这幅字分明是写的是友人,该赠的也是友人,如今却来问我要不要,王爷难道不觉得这话,太没有诚意了些。”
“被王妃识破了。”
楚禹棠伸手捉住了那只玉手,握在掌心里。“可不是本王不愿将自己的作品送给王妃,而是王妃本就是有大才的女子,本王唯恐自己的才学不精,反倒叫王妃瞧了笑话,这才不敢轻易送出的。”
微微侧了身子,唐晚晚的笑容再度勾起,“楚禹棠,你就是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没诚意送我的事实。”
“晚晚,当真想要收这份礼物。”楚禹棠眨了眨眼睛,凑近了唐晚晚几分说道。
将楚禹棠握住的那只手甩开,唐晚晚无所谓的口气想起,“你都不想送,我为何要想收啊。”
看了看被甩开的手,楚禹棠一脸的可怜,伸手取过了一幅卷轴,卷轴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一首的诗,卷轴很长,上面还有大片大片空白的地方,显然是尚未完成。
唐晚晚凑到前面看了一眼,只觉得有那么一种莫名的情绪酝酿开来,她倒是也听说过,有人将她所作的诗,整理成诗集的,毕竟她在京城诗会上赚取了足够的名声,有人这么做也不算奇怪。
但她却没有想到,楚禹棠也为她做了这样的事情,那卷轴上的诗,可不都是出自于她的口中,出自于他的手中吗,每一字每一划都写得那样好,唐晚晚看了看卷轴,又看了看楚禹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不算是一件大事,但正是这么一件不算大的事情,如一股暖流一般,溢散在了唐晚晚的心间。
“如何,这份礼物,晚晚可还喜欢。”楚禹棠凑近了唐晚晚的身边,手覆上了唐晚晚展开卷轴的手。
回身看了楚禹棠一眼,“你非要我说出那么牙酸的话吗。”
“本王想听。”微微低下头去,楚禹棠将脑袋贴到了唐晚晚的肩上,说话之时,那若有若无的热气,吹到了唐晚晚的耳边。
莹白如玉的耳朵,此刻泛起了一抹红晕,不知是被这热气给熏到了,还是被这话给说的不好意思了,“这礼物很好,我很喜欢,这样说,不知王爷是否满意呢。”
手轻轻地摸了摸那泛着粉红的耳尖,楚禹棠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躲开了再度凑上来的楚禹棠,唐晚晚一个闪身到了一边,然后拿起了她拿进来的那些东西,口中道,“先别闹了,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看看这个。”
一边说着,唐晚晚一边将手中之物,给楚禹棠递了过去,神色如常,语气听起来也十分平和,只是那一抹红晕未散,唐晚晚的耳朵还在发热,说是有正事,其实不过是有些无力招架这份亲昵而已。
楚禹棠自然是瞧出了自己王妃的这点窘迫,也不说穿,伸手接过了那些东西,开始遂着唐晚晚的心意,聊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