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雨。
躲在檐下避雨的三个人,相互拍打衣袖,跺着脚驱赶寒气。
“为什么要帮我?”
何晋宁忽然问道。
“我们只不过结识了一天,我没有做过任何帮助你们的事,也没有任何好处可以给你们。为什么,在那个关头,在碧翎漆金隼几乎要将我烧死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里救我?”
薛有才有些惊讶。
“这还有为什么?
“如果是别人,我和长生可能就躲着了,毕竟我们两个都不是碧翎漆金隼的对手。可是,那个人是你啊,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绝不能放着朋友不管。”
可是,落难的是你们,我未必会这样做。
也许会复仇,但不会和你们一起赴死。
何晋宁想。
或许这是他的自私,但他想要活下去。不管是为了她,或者仅仅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你们,也是我的朋友。但你们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是这样热情和奋不顾身?”
薛有才捧腹大笑。
叶长生冷冷扫过来一眼,眼神似乎很是嫌弃。
“奋不顾身?这顶高帽戴得还真够——够舒坦!你别真把我们哥俩当英雄了,其实那天晚上我和长生也寻思过——”
薛有才止住笑,似乎是瞧出何晋宁的尴尬,语气收敛了很多:“我们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时冲动就冲过去了。那时候哪想得到那么多,哪想得到什么生生死死?
“逃跑的时候我还告诉过长生,碧翎漆金隼的弱点在尾巴上。真要是被堵上,就假装去砍它的尾巴。但千万别砍实了,否则两个我们也不够它收拾的。
“嘿!谁知道,长生的剑不知道往哪儿砍的,偏偏就正中它的尾羽!”
虽然那可以说是一切事情的起头,勉强可以说是祸端吧,但或许是薛有才说得太风趣,三个人都笑开了。
“为什么帮你,”薛有才想了想,转口道,“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从小我爹娘就教导我,天底下有两种人。一种人见死不救,隔岸观火,那是上等人。为什么见死不救,隔岸观火?因为身上的担子重,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见到也只能当没看见,说到也总是不说破。
“另一种就是我爹娘这样的。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和那些厉害的人比起来,就像萤火之于皓月,滴水之于汪洋。
“但是,一个人是萤火,一千人就是盏灯,一万人就是火炬,一千万人就是满城灯火,一千千万万人就是日华月华。
“所以,像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人物,只要聚在一起,就有着单个人,单个集体,甚至单个联合的组织都不能及的力量。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可以小看老天给我们的这种天赋。应该尽可能的联合、团结,因为这世界上的灾难永远是未知的,只有拥有最强的力量,才能有更多存活的机会。
“爹娘跟我说,亲人本身就是联系在一起的。而亲人之外,就是朋友。只有对朋友真诚的人,才能拥有更多的朋友——目的不是为了使自己更强大,而是为了使所有人都更强大。”
何晋宁沉默了。
薛有才毫无顾忌的就把理由说出了。从他的眼睛里,何晋宁看不到一丁点矫饰或伪装。
这个世界有人说弱肉强食,各凭本事,有人说要真诚、友爱,而且脚踏实地的践行着。
是不是离开沈家之后,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是不是深藏在利益背后,人性也可以相信?
就在这时,屋檐前走过来一个人。撑着伞。伞下是深棕色外衫,系着一条黑色腰带。腰带上坠着一块青玉,一块木牌。木牌是四方形的,当中一个“院”字。
何晋宁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串上。手串是由指甲大小的完全一样的纯黑圆玛瑙石编成,没有编绳,或者不知道用了什么编绳,系在左手上,几乎从不离身。
“那位是——”薛有才认出木牌,惊异的几乎喊出来,被叶长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
“找你谈谈。”
那人说道。伞侧轻斜,避开了薛有才和叶长生的视线。
也因此染上雨水,但雨水滴落在他身上,就像滴落在荷叶上,倏然滑落。即使落雨,也是滴水不沾。
叶长生抓着薛有才,强行把他带走了。
“那是院师!”
薛有才被拖拽到两条街外,才有空说话,喊道。
叶长生毫不示弱:
“就是因为那是院师!”
他不想看见他们,那他们最好还是躲着。
院师有权决定青麟学院的招生和录取,更是青麟学院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何晋宁摸了一下颈子,不出所料,在给苏南照画朱砂的地方,有了血迹。
不深。
只是个警告。
还没有谈,先见了血。似乎不是好的征兆。
何晋宁问:“你知道什么?”
“南照离开我这里时,手上是干净的。等他从你那儿回来,就沾上了九叶芙蓉花粉。”
苏怀竣的眼神很冷,且带着一种何晋宁看不明白的神色。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人能让他毫无戒备的沾上这种花粉。”
“难道你不能?”何晋宁反问他。
苏怀竣并不十分恼怒,而是质问他:“南照身上的朱砂痕,是你给他画上的。难道这不是你对我的警告?
“碧翎漆金隼发狂,是因为花粉吧?你被追杀,也是因为这个。我想你不会自己追杀自己,何况你也进不了甲字楼。于是,你想给自己找一个同盟。
“你的目的是什么?挟持南照,给我一个警告?如果不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南照就会死?如果我不帮你找出那个想要你的命的人,就算你死了,在那之前,南照也会给你陪葬?”
苏怀竣的语气很愤慨,可是他没有再动手。
他的怒,是因为苏南照的性命受到威胁?还是因为自己被威胁?
何晋宁看不出。他冷静地听着苏怀竣对他行为的解释,忽然道:“你错了。”
“我错了?”
“如果你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苏南照会死。如果你帮我找出那个策划这一切的人,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我给得起。”
苏怀竣嗤笑出声:“一个被沈家赶出去的废人——你能给我什么?”
何晋宁镇定自若:“沉眠符。”
“你是说——”
“沉眠符。沈眠的沉眠符。我还有两次机会。也就是说,你能借沈眠的灵力,神境者的能力,拦住沈眠的一次袭击。完全拦住。甚至能趁此机会,杀了她。”
“你——”
“我是,一个被沈家赶出去的废人。”
苏怀竣拧着眉,忽然笑了:“我果然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