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曾经有一位名叫苜蓿的女子,她一人住在无极山深处,一座小屋,一块田园,一棵苜蓿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了,只晓得那树已经粗壮的如木桶般大小了。
常年来,鲜少有人见她,更别提能有人和她说上几句话,久了,她便像是忘记怎么和人聊天了,也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苜蓿一个人就总沉默着,坐在苜蓿树下看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白日扑蝴蝶晚上捕流萤,她想看书,但她没书可看,这儿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她自己,她记得,曾有人对她说“你就是书,你可不需再看书了。”苜蓿颔首一笑,活得越久果真是记性越好,每次想到这句就像他还在前面跑着,一直没走远一样,她怨不得要害羞了!太阳走下了山,苜蓿,弃了彩霞,归了家,端坐着,又是一宿。
泉水叮咚唱着,苜蓿树的叶子沙沙地摇,她在雪地浣那件最爱的白纱,太阳高挂着,这雪也不化,雪厚铺着,苜蓿树也不掉叶子,那天的声音好听极了,一切似乎都刚刚好。她没料到会遇见他,他并非高大英俊的,也非正直伟岸的,但他乐观、温柔、真诚,他总给她带来欢乐,对于苜蓿来说,那种聊聊天就能很满足的欢乐太难得了,她觉得这是一种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喜欢,就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偶然尝了一滴酒一样,后来总那样满心欢喜的期待。期待着期待着就有了甜,她想着不算太差,可甜过了,酒也醒了,现实哪怕晚一些也总是要来的。他终归是要走了,他的心中有太多牵挂,不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于是,他许了她一个最美好的承诺。他说,他会放下所有,他会回到她身边的。她信着,等着,盼着,一晃就是十多年,昔日年轻漂亮的苜蓿也终究没能抵抗住三十多年的岁月的洗礼,眼角纹,抬头纹,白发,还是一样一样地偷摸爬上了苜蓿的脸。他还是没来,苜蓿心慌的很,周遭的闲言碎语又让她一度的轻视自己轻视自己再轻视自己,她每天都低到了尘里,却总忍不住抬头妄想天上的星,别人不当他是星,只她当他是。终于,苜蓿妥协了,不是向对他的信任妥协,她妥协的,是世俗的眼光和无药可医的疾病。周遭的人都不知道这怎么忽然就病了,又怎么忽然就死了,可能吧,兴许吧,不知道啊!
真相只有苜蓿自己知道,罢!
他叫夕诺,他也没料到会遇见她,她善良,美丽,有才华,和她聊天总是很轻松很快乐,大概因为不论何时只要在她面前,他就可以忘记那些尔虞我诈和血腥风雨,找到最初的自己。他给她讲宇宙,讲科学,讲共产主义,她给他讲诗文,讲绘画,讲大俗小雅,她总爱看书,总觉得自己知道的还远远不够,看起书来痴迷的很,他怕她伤了眼,就总对她说“你就是书,你可不需再看书了”,说到这里,她总是害羞,脸颊红红的很是可爱,他和她总聊到忘我。他是真的爱她,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他肩上的使命本不允许他对任何人动心,一旦动心那将变成他的软肋,而她也会时刻处于一个危险的沼泽中,他不想要这样的事发生,可感情的事他始终是左右不了,兴许,遇到她是命。后来,他做下一个决定,秘密写信给组织,他想,开诚布公的讲总有转圜的余地,他不想做一个贪生怕死的逃兵可也不能置她于不顾,他想寻求一个两全的法子,哪怕让他牺牲都可以,就是得保她平安啊!不然,他就是死也不会心安。组织给他回了信,回这寥寥数语间竟也是唱尽了凉薄,不因为组织,只因为这场水深火热惨绝人寰的战争,只因为这个落后就要挨打的世界,使命面前怎谈私情,“苜蓿,对不起,我现在终究无法给你一个家,面对使命,我不能逃,但请你等我,一定等我,等我们都能站起来了,我一定回来娶你。”这是他走时留给苜蓿的话,他想,苜蓿不一定能全听懂,他也不能让她全听懂,他不想让她明白太多想得太多,他只要她活着,只有他这样的人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活着太难了,独善其身太难了!他走了,夜里走的,走时,她正熟睡,他想,回来了就能再看见她熟睡的面庞了,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这一去,或许一年或许十年再或许更久,他更希望快些结束,不,这个时代里,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快些结束,可是谁又真正的说得准呢!
十多年过去了,夕诺的使命终于可以放下了,这个时代的人期待的结束终于结束了。夕诺没有来得及接受任何奖赏便马不停蹄的赶回苜蓿的身边,到了,但那醒目的棺椁和围在院里的人腰间所系的白布刺痛了夕诺的眼,他心里一惊,像是失去了跳动,从马上栽了下来,有人吃惊的看着他,有人赶来扶他,可他感觉不到,也感觉不到痛,手脚并用的爬着爬着爬着,他想看看,想确认,棺椁里不是她,一定是他想错了,脑袋里嗡嗡响着,重复着她的声音“夕诺,你是我唯一的星星,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可他扶上棺椁,一切还是明了。他终究还是来迟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心里好疼,说不出的疼,被枪打伤,被烙铁烫伤,被电击伤都没这么疼,他没有办法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办法怪她不多等他一会儿,只怪自己混蛋,没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儿。这一刻,将近四十岁的夕诺似孩子般嚎啕大哭,他只是哭没有多余的话就只是哭。
灵魂归故里,苜蓿那时候是没走的。她站在旁边,想抱住像个孩子的夕诺,想告诉他让他好好活着,让他幸福,想告诉他,她知道他一直爱她,她走了,但能再看他一眼她很幸福,那为他得的相思之疾很难挨,但很值得,他没有背叛他们的诺言,她也没有。可惜,他再也感受不到,再也听不到,再也回答不了了。
天上的神看到了他们的爱情流下了泪水,于是,她将苜蓿变为一种花,盛开在苜蓿树的枝头,从此,这苜蓿树便开了花,后来许多人总叫她苜蓿花,这种花就像苜蓿一样美丽、善良、忠贞,可是花期却很短暂,像极了苜蓿的生命。但好的是苜蓿树的生命力却很旺盛,苜蓿花每年花开花落,一年接着一年,就像苜蓿和夕诺的爱情,经久不衰,感染着许多人。
不知哪一天,阳光铺洒在河面,泛着金色的光,成片的芦苇与蓝色的天想接,在那朵洁白的如同苜蓿花一样的云朵下面,有一对如梦的人儿,在桥的两端,隔着川流的人海遥遥相望。只是一个微笑,他们是否会知道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
尽管她不是美若天仙,尽管他不是高大英俊,只要他们有一颗美丽纯洁的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爱着同一个人。
时针还在走,溪水还在流,你还在成长,苜蓿花正在开放。茫茫人海,你的夕诺找到了吗?如果找到了,就紧紧抓着别轻易放手,如果没有,那就等等吧,相信他,他迟早会来的。
苜蓿受神点化化成了苜蓿花,便免去了往生轮回之苦,她将家安置在了无极山上,据说,这山灵力很足,只有有缘人才见得到,也只有有缘人才进的来。苜蓿在此修行数载,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捕蝴蝶,扑流萤,建得一小屋,垦得一田园,伴得一颗苜蓿树,等得一位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