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泽躺在石屋中地上,睡不着,胸口的伤已不再麻而是剧痛,后背箭伤也难忍。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呻吟声,没有一丝光。
一切都没有了,甚至让他怀疑,刚才外面是不是朗朗丽日下的风轻云淡,还是经历的一次梦影?
头脑中忽然闪出几千年前的汉人先民的影子,蛮荒时期邦国林立,也定有世外桃源。远离尘世喧嚣的人们在野外荒林中艰难生活的时候,感受最深的一定是天光被浓厚乌云遮住的漆黑深夜。
李京泽顺着这个思路想开去,一下子又来到秋试时的考题上。
“水虞朝言农政最详,有农家之学,列为专科,教人耕种,善用劳力,民有农识,却盗匪横行,三家分虞,有何解?”
那考题极像是热心肠的马布政所出,自己恰好名在孙山,是否因为送信的时候,马布政见过自己的字?马布政死了,这一切已无法求证。当时自己的作答似乎是对的,又似乎不对。减赋税、熄争战、启民智,这个普通答案很多人都能想到,但是对于三家分虞,天下大乱,改朝换代,真有用吗?
汉人的国家与在草原的历代帝国、西域的许多王国总是互相灭国、不知祖先来源的情形不同,汉人内战再激烈,也只是为了争夺对华夏文明的统治权,历朝历代很多历史书籍得以幸存,这些书特别是虞典,李京泽曾反复翻看,可是毛羽军士兵也是汉人、戎卢军士兵也是汉人,这种攻伐到底如何解决?这些书对于眼下的情形有什么用呢?
李京泽的思绪飘到虞典中的记载“水虞朝时,有侠客庄屩,武功高绝兼具治国之能,他关心穷苦,常痛斥富人有很多土地,穷人终年辛苦耕种却不能吃饱。后庄屩揭竿而起,虞朝一分为三,互相攻伐,战得天昏地暗。”
庄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李京泽冥思苦想,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弄懂这个人很重要,典籍记载太少了,当还有一些野史记载,可上哪去找呢?现在自己受困石屋中......
这么一想,李京泽思绪又飘回石屋,眼睛是奇特的器官,在没有一丝光的情况下,逐渐适应了黑暗,还能扫出屋中人的轮廓,这一扫,内心跟着狂喜。
容云鹤躺在屋中一角,看姿势不知睡着了还是受了重伤,但至少还活着。挪到他身旁,李京泽扒拉胳膊把他弄醒。
“刚才怎么没看见你,我以为你死了。”容云鹤一下看出了他。
“我没死,你也没死。”
“哪那么容易死,我挨了三掌,只是胸口疼加上没劲,其他什么事没有,就是困而已。”看起来确实没受什么伤,容云鹤很自然的翻个身,又睡了。
头脑从兴奋中解放出来,李京泽挨在容云鹤身边,也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中能听见石屋中其他少年说话,隐约还能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那小子真的挨了三掌?岂不是以后他陪练就行,我们不用挨打了。”语气很兴奋,是吴奴的声音。
“好像真没事,不过李奴一副快要死的样。”这是陈奴的声音。
............
被容云鹤喊醒时,李京泽不知已睡多久,疼痛减轻了不少,但仍萎靡不振没有心思闲聊,直到饭点容云鹤给自己领了个窝头吃,吃完才来了精神。
“你以前练过武功吧?”李京泽把腿上的食物渣子放进嘴里。
“没练过。”容云鹤回答简单明了。
“但你说自己硬受了三掌,现在你看起来......”话到一半停住了,容云鹤定是练过内功心法,但这是只有二人知道的秘密。
也不知他将内功心法藏在哪,可别被顾见鬼发现了......李京泽忽然连腿上的窝头渣都不要了,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信!”你们谁偷了我的信,李京泽大喊。那是马布政临终时给自己的信,现在还能记得马布政颤颤巍巍托着信的动作和期许的目光。
离自己最近的是唐奴,那名在自己来后出去过一次,还学了拳的方脸少年,李京泽抓着他的衣领喊:“是不是你偷的,还给我!”
“狗奴才!”唐奴自身已经是奴隶,却骂别人是奴才,还忽的出一拳打向李京泽脑袋,把他打翻在地。
“信...把信还给我..”李京泽躺在地上喊,黑暗中少年们的眼光跟着看向唐奴。
“狗东西,谁拿了你的信。”唐奴嘀咕了一句,算是回答,语气显然缺少诚意,走到远离李京泽的石屋一角,看样不会让李京泽搜身。
大家事实上都成奴隶了,为什么还要偷别人东西呢,李京泽不明白,可是继续争没有用。容云鹤已经起身,想来是要帮忙,见唐奴走开了,又坐回李京泽身边。
“你的...绿...绢...呢?”李京泽嘴凑到容云鹤耳朵旁小声问。自己的东西要不到了,刚才容云鹤也睡了一觉,开始担心他记载内功心法的绢是不是丢了。
容云鹤不吱声,手往档部一指,二人心领神会。
看来石屋中的少年还都比较正常,没人对男人裆部感兴趣。不过这种藏东西的办法即便提前教给自己,怕也学不会。
从李京泽到石屋的第一天起,唐奴说话就居高临下,满是傲气,开始时没人理他,不过慢慢的,话语的暗示和拳脚的展示,已经为他赢得了一些威信,有四名少年坐在他身旁不远,隐然是一个小团体。
还有曾被唐奴的出拳姿势吓得缩在一起的三名少年,一直都不远不近的呆在一个角落,时常互相小声说着什么,是另一个小团体,其中那个得知容云鹤受了三掌高兴发表言论叫吴奴的,胆子给人感觉大一点。
李京泽和容云鹤靠坐在一起,离其他两个团体都远。
石屋中不知不觉分成了三股势力,一连两天,顾见鬼没有叫少年出去挨打,两天中三股势力的人几乎互不说话。
李京泽回到石屋第三天,吃完窝头,仍没有一个少年被叫出去,唐奴先憋不住了:“那只顾狗不是在战场上被打死了?”这句话声音大,显然是对石屋中所有人说。
“不会...吧...”容云鹤答。
吴奴问:“顾见鬼要是死了,我们还能有什么用处?”几天前他还因为容云鹤能受三掌而欣喜,现在忽然担忧起自身价值。
吴奴话才说完,几乎没用思考的时间,唐奴就接话,接的速度快得让人觉得他是对自己的发问自问自答:“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死的,不是还有人给咱们送吃的。”
这句话使得大家紧绷的心情缓和不少,“呼...”有几个少年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