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生木之法一经天启,风隐又专心投入数月,起初尚需半日甚至于一日方能将羽顶方圆十几丈内水元化为木元,且木元无法形成有力的“青木刺”之类攻击道法,好在风隐牢记云天易当初事无巨细的剖解,加以在无界峰上和栗兴偶有切磋,经他数月苦心孤诣,木元道法竟然突飞猛进,水元生木运用愈加得心应手。
木元道法讲求精气勃发、傲然向上,本是一门可以提炼人体精气神的绝佳道法,可正宗在东方翠波山,即便无界峰古雨子长老修行半生也只习得未求甚解的地步,反倒隐隐有些火元道法的燥急暴戾,尤以青木刺为甚,即便无界峰的木元道法招式多样,可内质与青木刺法类似,皆追求的是木元快速生发,形成杀机。
风隐接触木元道法未久,进步飞速,心中不免沾沾自喜,又常独自一人琢磨冥想,渐渐修炼思路与栗兴学到的门路趋于一道,已入偏门而不自知,水元化木和木元道法基础日益牢固后,便整日介思索如何将只听过只言片语的青木刺施展出来。
翔麟异兽每日到羽顶冰窟巡视,起初并不理会风隐修炼,可近日风隐苦练青木刺时,总引得翔麟异常警觉,护在冰窟洞口不肯轻易离去,风隐略感讶异,可因沉迷于钻研青木刺修炼之法也不曾细究。
这日风隐本就因青木刺修炼进展不利而略显烦躁,翔麟又在一旁傲然俯视,鼻息轰然,似有敌意,激得风隐好胜心起,愈加闷头苦练半晌,羽顶寒气逼人,可风隐身上汗水竟已沁透衣衫,不过仍不得法。
而一旁翔麟,根根毛发飘逸浮动,双目精光熠熠,死死盯着风隐的一举一动,风隐心头火腾地燃起,正欲近前想探究翔麟是何用意,转念一想翔麟虽是神兽,却也不会说话,如此上前只怕会引起误会,于是又按下心头怒气,默想木元道法该如何化为攻势,忽而想到体内火元道法每每爆发时总是盛气迫人,而木元道法本似乎亦有昂扬好战的本质,触火元之类而通木元攻势之法或许可行。
念到身动,风隐体内木元随之盛发,气息牵引与发动皆效法火元,可尝试十几次均在木元离体后形式散涣,更别提将周遭木元带动转化,风隐渐感急躁,再次尝试,木元之盛强于前次数倍,双臂如门,开合犹似携万钧力道,一旁翔麟鼻翼抖动,四足微动,风隐轻哼一声,木元裹挟水元冲体而出,水元一出,羽顶水元迅速集结在风隐近旁,又快速转化为木元,木元之势顷刻笼罩了冰窟前十几丈宽的崖台,翔麟终于四足凌空,仰天长吼一声,浑身腾起青色火焰朝风隐急奔而来。
风隐默道:不好,这翔麟果然视我为敌了。心中默念火元攻击法决,四周木元竟然开始层层响应,青木冲天而起,将翔麟来路堵得严严实实。
翔麟却因此变故早已惊得只余本性,青色火焰暴然向四周蔓延开去,四周青木开始被青焰吞噬,瞬间化为灰烬。
风隐只因一时心急才将青木刺使了出来,攻势确是凌厉,可被翔麟轻松化解后却后续乏力,于是急忙将体内木元水元之力撤去,不露丝毫进攻之意,本以为如此可令翔麟停下攻势,但翔麟战兴一起,不斗个酣畅淋漓哪肯罢休,通体青色火焰已经扑向风隐,竟要将风隐焚成烟云不可。
风隐未能料到翔麟攻势不可遏制,于是只好借水元三相斜向踏入半空,不过心中却奇道:翔麟身体内火势如此强大,可丝毫不曾感到炙热,当真奇怪。
还未及他细想,翔麟早已调转身势,四足猛踏崖台,坚冰上留下四道极深爪印,翔麟借势腾起身子,身侧两翼张开,转瞬即在风隐头顶高处,翔麟四爪腾飞,青色火焰一道道冲了下来,风隐急用一招“天河泻地”,身子借势飘开,但青焰攻势迅疾凶猛,饶是风隐身法再快,也被一道青焰划过左臂,还未来得及感到痛楚,风隐心中修罗之火却受此感应暴起成势,紫色火焰虽只薄薄一层笼罩着风隐,可光芒跳动,似有无尽邪恶诡异藏在其中。
翔麟悬于空中,青色火焰一道疾似一道,密集无间的攻向风隐,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风隐感觉得到体内修罗之火异常兴奋活跃,本欲以最得心应手的水元道法抵抗青焰攻势,可修罗之火在体内翻腾嘶吼,水元木元两法皆被堵塞一般,无法施展,支撑他避开青焰的水元三相渐渐失去效力,又一道青焰攻到风隐面门时,风隐急忙闪避却致脚下失稳,即刻坠向崖台。
风隐心中暗运水元道法,两次尝试均在水元始发时便被火元强压过去,心内正慌张时,火元竟然暴涨起来,浑身似被修罗之火牵引,迎着青色火焰冲向翔麟。
翔麟发出的青焰与修罗之火相抗处光芒大盛,待风隐身体不由自主升起三丈时,再难以升起半分,青紫两道火焰交于半空,噪声四作,如雷轰鸣,翔麟闻声愈加亢奋,双翼振飞,仰头怒吼不已,整个羽顶都在微微震颤,接着翔麟身体内的青色火焰不断加入对抗,整个上空青色弥漫,片刻后翔麟的身影便被光芒吞没,只余一道倔强的紫色身影还在拼命向上抵住青焰压顶之势。
风隐虽有几分不由自主,可青焰压迫之势令他不得不奋力施展火元道法抵挡,于是修罗之火更加肆无忌惮,即便青色火焰已几成包围之势,覆在风隐身体那层暗暗的紫色火焰却依然斗志昂扬,丝毫不曾退缩,风隐感觉到几分修罗之火的邪门执拗,心中竟也升起腾腾战意,想到姜林枫曾教的火元道法施展法门:路遇强敌,要诀无他,火元施展开来,唯有心志胜天,方能尽其所能,天若要战,我便与战,煌煌火元,盛若破天,必得有此番胸襟才能战胜强己之敌。
姜林枫教导之语旋于脑际,风隐心中戾气陡增,修罗之火正需此等激励,通体紫色亮了几分,映衬之下,风隐的皮肤竟也变得透彻几分,肤下血脉流动隐隐可见,修罗之火带着风隐的身体又向上升起丈余,青色火焰宽逾百尺竟也被逼的向上退却几许。
青紫两色火焰激斗声中,只听到翔麟一声长吼,接着翔麟身形从一旁缓缓滑落降至地面,只仰头望着已经脱离其控制的青色火焰正急速收缩聚拢,风隐向下看了一眼,正疑惑间,青焰包围之势已经形成,脚下退路已然被青焰闭合,正急速压缩至风隐周身,修罗之火暴躁难安,原本覆在风隐身体的火焰如沸水般此起彼伏的跃起火苗来。
风隐暗忖若此时不冲出包围圈,势必被青焰吞噬,于是强忍修罗之火带来的阵阵痛楚,想运火元道法向下突围,无奈修罗之火几乎不受控制,无论风隐如何努力,向上之势难以回转,风隐只好顺应其势,继续向上寻找突破。可青焰似乎灵性十足,风隐方始产生此念,青焰便从外围挤压进来,眨眼间缩为一个十尺大小的火球,青色火焰向内翻腾,与风隐身体泛起的紫色火焰顷刻间混于一处,异变陡生,原本反抗力十足的紫色火焰像是被吸入了青色火焰中,两者颜色互相渗透,风隐所见已经难以分辨何者是自己体内之火,何者是青焰了。
原以为青色火球压缩后的凌人之势也并未出现,反倒是身体被这青色火焰包裹后,修罗之火炙烤的微微痛感也消失了,就像沐浴在乾坤池中,全身肌肤受着无声润泽,洋洋暖意不断涌入体内,急功躁戾的心似被轻轻抚慰着,方才还暴起的杀意渐渐消失于无形,风隐这才注意到表层肌肤竟能看到血脉纹络,不禁大惊失色,可随着内心平复,那奇异景象便很快消失了,风隐抬起两臂看时,早已恢复如初,视若平常。
就在此时,两色相融的火焰渐渐又分出两色,虽能明辨青紫色,可两者依然紧紧纠缠一处,难舍难分,彷如两个阔别已久的老友,风隐脚下露出空隙,顿时失去借力,向下坠去,风隐慌乱中水元三相出手,冰柱频现,方才借势缓落地面。甫一落地,翔麟却又振翼高飞,张开巨口,竟将青紫两色火焰皆吞入腹中,然后急向冰窟方向落去,奔入洞中,风隐大是疑惑,快步跟了进去。
翔麟闪入大曛黄所在洞窟内,张开巨口,青紫两色火焰喷向窟顶,原本窟顶若有似无的阴阳灵火陡然增势,与翔麟喷出之火渐渐融于一处,待翔麟腹内所纳之火尽数吐尽,窟顶已有大半被两色火焰所笼罩,紫焰凶戾暴躁,不时在窟顶冲撞奔突,却均被青色火焰缓缓包围,青焰恰如一技艺超绝的驯兽之人,须臾之后,紫焰便又再度转为温和。
风隐叹道:“这阳灵火遗留极少在我体内,可每当施展火元道法时,其急暴之势令人生畏,偏偏这阴灵火是它的克星,当真神奇。”
说着忽而心念一动,又道:“若我能再将阴灵火吸纳入体,岂不可以代替水元道法压制阳灵火,水元道法修炼至如此地步,却仍时有难以对抗阳灵火的情形,阴灵火却是现成可取的,只要我修炼得当,定然可以随心所欲释放阳灵火威力。”想到此处,风隐不禁大喜,望着窟顶阴阳灵火缠斗的场面,眼中满是闪闪光芒。
“好玩,好玩!哈哈哈哈——”一阵响若洪钟的笑声自风隐身后传来,不待风隐回头细瞧,一道人影已经窜到翔麟身前,足踏翔麟之背,跃向窟顶,右手如爪探向阴阳灵火。
翔麟这才来得及反应,一声震吼,山洞微微颤抖起来,大曛黄受此激荡微微作响,风隐大叫一声“住手”,那人手甫一接触阴阳灵火,立刻缩手落地,口中叫道:“辣手!辣手!有点儿意思。”
风隐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个白眉老者,头上却光秃秃的,身上穿了一件白色却满是污迹的宽袍,风隐心道:这人难道是个出家人,可不曾听说五顶中还有寺院。又想到此人适才悄无声息进入洞中,身法奇快,于是警觉万分,盯着那白眉老者。
白眉老僧见风隐眼神中几分敌意,却又笑了起来,不料还未开口问话,身后翔麟已然怒吼一声扑将上来,白眉老僧轻轻“咦”了一声,不慌不忙侧身移出三丈距离,还伸手在翔麟脸颊上拂了一掌,翔麟受掌力后身子略略倾斜,原本向前改为斜向冲至风隐面前,风隐忙闪身避开,翔麟直冲到洞窟空地边缘方才刹住身形,转身张口暴吸,窟顶阴阳灵火霎时间被翔麟吸入腹中。
白眉老僧见状,不惊反喜,口中道:“嘿嘿,这老兽有两下子,老和尚陪你玩儿玩儿。”说着凌空而起,飞身向翔麟处掠了过去,两手荧荧闪着黄色光芒,待欺至翔麟身前,白眉老僧两臂大张,金色光芒瞬间暴涨数倍,将半个洞窟罩在其中,风隐只觉眼前天高气爽,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冰窟窟顶似也直直升入云端,洞窟四壁也暴退而去,恍惚间风隐脱口而出道:“无觅秋云?这是......土元道法?”
黄色光芒中,白眉老僧身影模糊,但听到风隐口中所言,不禁讶然,笑道:“好小子,还知道‘无觅秋云’。”
翔麟此时已将阴阳灵火尽数吸入,见眼前黄光大盛,怒张大口,紫色火蛇陡然冲向白眉老僧,紫色火蛇身姿诡异,见人便如蛆附骨缠了上去,白眉老僧从未见过阳灵火,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可奇的是阳灵火几次想要钻入白眉老者体内,却被无形之力阻于体外,翔麟一怒之下又将青色阴灵火吐了出来,阴灵火虽行动不如阳灵火那般迅捷,但阴森可怖之状比之阳灵火更令白眉老僧惊恐。未等阴灵火攻到身前,他大叫一声:“这鬼火,鬼火,老和尚见鬼了!”说罢,也不顾阳灵火仍在身上游窜,一个纵跃便射向洞外。
风隐反身追了出去,翔麟昂首怒吼,又将阴灵火吸入腹中,跟在后面追出洞去。
待风隐追至洞外,只见白眉老僧人影一晃竟直直从崖台跳下,翔麟双翼展开飘落下去,风隐自忖水元道法进步飞速,于是也欲一试水元三相如今威力,默念“天河泻地”心法,竟大出所料,一道白色冰桥立刻浮于脚下,风隐不及多想,足点冰桥向崖台下方滑去,下到大半距离时,却见前方白眉僧人和翔麟已去几十丈远,风隐只好另起冰柱于足下,凌空纵跃,虽偶有失力,好在身法轻快可以弥补,方堪堪保持与前方一人一兽在可见距离内。
白眉僧人领着翔麟和风隐在羽顶崖谷间奔走七八里,前方忽然豁然开朗,露出大片平广之地,白眉老僧回头望了翔麟一眼,暗道:“这畜生追得倒紧,老和尚得想办法绕它一绕。”低头看了看身上所伏紫色火焰,依然紧紧缠着不放,几次想要以水元道法逼退却均无法施展成功,好在火无法入体,一时竟也无碍,于是转而向北折去。
风隐远远瞧见白眉僧人转了方向,且步伐丝毫没有犹疑,心道:这僧人看来是五顶上的人,怎的原来不曾见过?羽顶北面竟有如此宽广地界,却似乎不听吕苍姑娘提及。想到此处,他心里又谨慎几分,以提防那老僧利用地形,暗处偷袭翔麟和自己。
又追了十几里地,风隐气息难以为继,胸中如火在烧,修罗之火蠢蠢欲动,风隐眼看太阳斜挂西山,于是只好寻了一座小山包顶处停了下来,调息片刻,同时观察那老僧和翔麟去往的大致方向。
调了几息功夫,风隐不敢久歇,于是再度施展身法追赶而去,此时地势已失平缓,四处都是林木山石,照方才所记老僧方向,显是朝山上而去的,风隐循着几无痕迹的山路,攀着凸起岩壁,向高处追去。
待太阳完全没入山后,天光黯淡下来,风隐心中不免焦急起来,怕完全失了老僧和翔麟踪迹,于是加快水元道法运转,手脚并用终于攀到山峰顶处,四处瞭望,却只瞧见黑魆魆的树林和山头,哪里有人兽的影子。
风隐自责道:“这里林深峰密,翔麟怕是会吃那老僧人的亏,都怪我这水元道法仍欠许多火候。”
正自言自语间,却听东北方向传来一阵嘶吼,风隐识得是翔麟叫声,心道“不好”,拔身向声音来处奔去,转过一座大山头,果见翔麟浑身青焰闪动,与那老僧斗于一处,老僧亦是浑身金光闪耀,宛若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