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岚忙叫了北门侍卫前来,这些侍卫之人皆是道法好手,云香岚对风隐道:“看你所指,许是那边的‘铭喑堂’,听夫君说那里关着一个极危险的人物,你带了他们同去,给你引路,也能帮你。”说罢又转向侍卫道:“你们几个好生护着这位风公子,若有危险,保他安全。”
四个侍卫皆点头称是。
风隐心下感激云香岚,又恐佳期执意跟来,便立刻道:“佳期,你速速和香岚姐姐回去,将此事告知俞伯伯。”说罢急运“天河泻地”越过近处房屋向西侧落去,侍卫也纷纷施法跟随而去。
风隐在玄音五顶有灵脉之助,水元道法本已是一流高手之列,被井遨羽误伤后流失,已所剩无几,好在俞府又和云天易相互切磋琢磨,加上云天易又以水元道法日日为风隐疗养肾脉,风隐水元道法渐已恢复十之二三,但“天河泻地”这等需纯熟水元功法才能流畅施为的,于风隐而言仍是吃力。
风隐刚跃过几丈高的屋顶便感后力难继,身子急速向下坠去,好在那些侍卫身法极快,眼见风隐不支即刻靠了过来,一左一右搀着风隐,这些侍卫土元道法纯熟无比,借力腾空之势从未间断,少时便带着风隐飞到一处古朴森森的宽阔院落中,待平稳落地后,风隐抬眼便看到院子正北向房屋上方挂着一匾,写着“铭喑堂”,风隐心道:这房子好怪的名字。
“铭喑堂”所在院中空无一物,房间门大开,房里房外也不见有侍女守卫,风隐奇道:“这处院子,没人住吗?”
侍卫回道:“这个......我等不知,我和这几位兄弟长年都在北城门附近值守,这‘铭喑堂’只偶尔路过,却从未进来细看。”
风隐更加疑惑不解道:“如此怪异,若香岚姐姐所说不错,这房里该关着人才是,为何这里却门户大开,难道被关之人跑了吗?”
侍卫回身看到远门也开着,皱了皱眉头,说道:“当真奇怪,以前每次路过,这院门都紧闭,门口有严密防守,这怎么......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风隐思索片刻,看着敞开的房门道:“找找有没有火把,咱们同去房里看看,里面情形不明,须当警觉。”
于是两个侍卫摸索找到两个火把点了,照亮房内,侍卫们分作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将风隐护在其间。五人缓步走进去,只见房内虽陈设简陋,但床褥桌座一应俱全,桌上还摆着水壶水杯,显是有人居住,可此刻房内并无一人。
几人正诧异间,却听到正对房门的墙壁里传来喝斗人声,风隐前面的两个侍卫忙上前揭开墙壁上几幅略稚拙的书法挂卷,其后竟有一个门洞,风隐和另两侍卫上前去看,只见门洞有丈余宽,向下蜿蜒,打斗之声不断从洞口下面传来。
一侍卫道:“看来闯入之人是到这下面去了,咱们去瞧瞧。”
风隐点点头,回身道:“留下两人在此策应,若有援手到来也需留人把守洞口,防止来闯之人逃走。”
吩咐完,风隐这才与两侍卫下到洞中,洞中通道上下左右皆是石壁,想是恰依山而掘出的,愈往里走愈是宽阔,洞壁四周掘出的矮窟里皆燃着长明烛,风隐心下疑惑道:看房中陈设,居住之人似乎不甚重要,可看这洞窟到处燃着长明烛,这人又非寻常身份,当真有些古怪。
三人正谨慎慢行时,耳听到的激斗声却愈发清晰,不断有劲风拂面而来,一侍卫忙道:“小心,这里的人道法极高。”说着更将风隐完全置于三人行列最后。
转过一处凸起石壁,三人终于看到打斗之人,看衣饰身法竟是两个女子,一人着天蓝短衣长裙,一招一式水元尽显娇媚无匹,不时发笑讥讽,另一人则是穿着黑色袴褶,掌掌推出土元蕴含凌厉之势,几欲一击必杀,两人娇喝不断,游龙来往,斗得难解难分,另有一队侍卫执刀对着缠斗的二人,不知为何并不上前。
那队侍卫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正推搡着侍卫,口中喝道:“你们上啊,把那个穿黑衣的砍了,万万不要伤到那穿蓝裙的美人儿,听到没有,快上啊!”
可那两人身法之快,来去如风,方能辨清之时又缠斗一处,侍卫相互瞧瞧,却顾忌华服男子不能伤蓝裙之人的话,于是谁也不敢上前贸然出手。
随风隐进来的两个侍卫看到那华服男子却同声叫道:“少主?”
那华服男子听得声音,忙跑来推着风隐三人,便推便道:“你们三个,快快快,也去帮忙,把那个穿一身黑的女的拿了,别让她伤了阿菲。拿不了,杀了也行。”
风隐甩开那华服男子的手,问道:“你是什么人?擅闯俞府是何意图?”
华服男子一挑怒眉,张口道:“笑话,你算什么东西?俞府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什么闯不闯的。你又是谁?”
一旁侍卫忙拉着风隐道:“风公子,少主,误会误会。风公子,这位是我们梦坷少主。”说着又转向俞梦坷道:“少主,你这些天哪里去了?主人命人找得好辛苦,没曾想,你自己回来了。”
俞梦坷听那侍卫提到俞方垚显然畏惧几分,气焰矮了几分,瞪了风隐一样才道:“先别说这些,你们快去帮忙啊。”
那侍卫面露难色道:“可......少主,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风隐瞧得场中那蓝裙之人几次发笑,终于认出来,她正是平居谷清灵草崖台上断了莫松声双腿的辣手女子蓝晓菲,再去细看与她缠斗之人,正是幽水,风隐不由心中一凛,急欲上前相帮幽水。
俞梦坷咬牙切齿,正要开口怒骂那两个侍卫,场中两人缠斗之势已生变故,蓝晓菲怒叱一声道:“玩够了,该送你上路了,疯婆子!”说话间,水元攻势尚未停下,脚下默运金元之力,气刃便唰唰唰卷向幽水双腿,幽水堪堪侧身闪避。
蓝晓菲趁势再攻,幽水飞身闪避不及,被气刃伤到了腿,袴上瞬间多了几道口子,露出的雪白肌肤上即渗出血来,惊痛之下身子疾坠向一旁石壁。
风隐忙抢身上前,大叫道:“幽水姐姐小心!”
不料风隐还未近到幽水身前三尺,幽水撞向石壁力道急停而住,然后缓缓落到地上,风隐和幽水皆又惊又喜,这才注意到石壁阴影中还有一须发尽散的男子,方才正是他轻轻抬手,不知以何种道法止了幽水疾坠身势,又托她安然落地。
幽水忙躬身道:“多......多谢这位前......前......前辈。”抬眼望去,只能看到那人须发间露出一双茫茫无神的眼睛,并看不出他年纪如何。
幽水情急之下竟未注意风隐,回头要看方才也欲出手相救的人是谁,双目露出惊喜之色,欣然拉着风隐道:“这……这是真的吗?风隐,你……你竟安然无恙?佳期,佳期呢?她也安好吗?”说着竟流下两行热泪。
风隐听闻幽水为报仇出走,如今竟在俞府相遇,更是激动万分,重重点头道:“嗯,幽水姐姐放心,佳期和我都好,我们侥幸从崖下逃了出来。”
蓝晓菲见幽水安然落地冷哼一声,又听得出手的少年便是风隐,风隐当初坠崖她也曾见,如今见他无恙,眼中神色怪异不知作何想,片刻才转向那石壁阴影中的人道:“想必这位就是贺兰讷,贺兰前辈了?”
阴影中那人微微探出头来,也不张嘴,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蓝晓菲又道:“我听说前辈有个规矩,只要有人能猜出你平生所愿,并帮你实现,你作为回报也能帮那人满足一个愿望,即便那人想取你性命亦可,此话当真?”
阴影中贺兰讷眼珠略略动了一动,又轻“嗯”了一声。
蓝晓菲正要上前,俞梦坷急急跑了过去,拉着蓝晓菲一手道:“阿菲,我已经带你进了这里,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
蓝晓菲冷眼转向俞梦坷,忽而风情万种,灿然笑了起来,引得俞梦坷咽了口水,眼都看直了,蓝晓菲兰指轻轻戳到俞梦坷额上道:“呆子,放心好了,待会儿就让你尝个鲜。你先等我问完话,好不好?”
俞梦坷连连点头,却拉着蓝晓菲的手不放开,蓝晓菲只好任他拉着,又冲石壁阴影间说道:“贺兰前辈,我知道——拓跋明珠的下落。”
蓝晓菲话音未落,阴影中贺兰讷眼神微光一闪,倏地站起身来,众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走到了蓝晓菲面前,蓝晓菲也被贺兰讷吓了一跳,急向后缩了身子。
就在此时,方才来路的通道中又冲出一道人影,也到了蓝晓菲跟前,拨开俞梦坷,拉起蓝晓菲便走,沉声道:“俞方垚到了,先走!”说罢,起手一扬,竟也是极亢强的金元道法,夹着铿锵之声四散扑向众人面门,近处侍卫有些未来得及反应便应声倒地,风隐忙拉了幽水后退。
来人趁机要和蓝晓菲冲出洞去,蓝晓菲却突然回身邪魅一笑,拉起俞梦坷的手,一道向外冲去。俞梦坷喜出望外,呵呵傻笑着,任由蓝晓菲牵着自己。
贺兰讷暴喝一声,眨眼间便跟了出去,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幽水待拦下眼前金元攻势,看着风隐道:“风隐,我好容易等到血魔族这几人不在一处,方有力胜的可能,决不能让他们轻易离去。”
风隐道:“好。”便随幽水一道追了上去。
一众侍卫眼见俞梦坷和风隐这两个务须保护的人都冲向外面,自不敢怠慢,忙跟了出去。
众人先后出了“铭喑堂”,只见院落中灯火通明,已有俞方垚率众多俞府的修道弟子严阵以待,墙角四处都有人看守。救出蓝晓菲之人黑纱遮面,看不甚清,与蓝晓菲二人之间夹着俞梦坷站在院落中,两相对峙。
贺兰讷披头散发挡在双方之间,左右为难,冲着俞方垚道:“俞兄,这位……这位娘子,知我心中所愿,你万不可伤她。”
俞方垚微微上前,先看了一眼俞梦坷。俞梦坷擅带蓝晓菲闯入府中,看到俞方垚心中早已发虚,不敢直视。
俞方垚又看向蓝晓菲道:“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贺兰兄所言可是真的?”
蓝晓菲看看俞梦坷又看向俞方垚,微微一笑道:“蓝晓菲。确如俞少主所说,好一对父子,亲见俞公果然风流倜傥,听闻才娶了一位如花似玉、样貌出众的小娘子,正该春风得意、共度良宵,怎么有雅兴到这了无人烟的’铭喑堂’来了?”
俞方垚知她讥讽自己,又见俞梦坷虽被挟却对蓝晓菲面露喜色,心下猜到几分,不由略感羞愧,咳了一声方道:“原来是蓝姑娘,姑娘狐媚之术独步天下,俞某略有耳闻。听适才贺兰兄所说,你已知他心里所愿?”
蓝晓菲得意道:“正是。”
俞方垚微微沉吟,又道:“却不知蓝姑娘要如何为贺兰兄实现他心中所愿?”
黑纱遮面之人突然发声道:“自然是要带他去见他想见之人,俞公难道还能拦下贺兰兄吗?”
贺兰讷听了左右看看,虽须发遮了大半面容,依然可见他心急如焚。
俞方垚看着贺兰讷道:“那——这下可不好办呐——贺兰兄决计是不能离开‘铭喑堂’的。”
那遮面之人冷笑道:“我自然知道金穗城俞方垚俞公的大名,俞家土元道法渊源更是无人不晓,不过——俞公自认为可以拦得住贺兰兄吗?”
风隐站在“铭喑堂”门口,听那遮面之人言说,似乎贺兰讷的道法修为比之俞方垚还要强上许多,心下大为惊奇,悄声问幽水道:“幽水姐姐,你听说过这位贺兰前辈吗?怎地比俞伯伯道法还要高深么?”
幽水目光始终不离蓝晓菲身上,听了风隐所问,微微颔首道:“听师父提起过,此人虽非我族类,但于五行道法极有天赋,当年无界峰掌门轩辕子便是被他重伤,多年未治而终。几年前因狂症大发,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被师父和中土修道者合力打败,据说自此销声匿迹了,蓝晓菲这帮人怎么会找到这儿来?无论如何,他们定是不怀好意的,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风隐听闻无界峰前任掌门竟被眼前这仪容不整之人重伤,愈发疑惧,心道:若血魔族人真能为贺兰讷完成心愿,再令贺兰讷助其为非作歹,当真不妙。
俞方垚听了那遮面之人所言,竟哈哈大笑起来。
那遮面之人冷喝一声道:“俞公如此嘲笑,我倒要领教领教了。”言罢双掌齐发,一道道白光宛若闪电,幽幽避开站于两人之间的贺兰讷周身,急窜向俞方垚。
俞方垚神色淡然,双臂大张,黄色土元凝结成壁,将一众人皆护了起来,白光与土元障壁冲撞之下发出刺耳响声,俞方垚道:“原来是是血魔五尊的金元尊者盛日沙,俞某领教了。”
那遮面之人只冷冷一笑,蓝晓菲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俞公好眼力,咱们血魔五尊者里,也就盛大哥能有这么俊的金元道法了。”
俞梦坷眼看自己父亲和盛日沙动起了手,却仍不忘时时盯着蓝晓菲,蓝晓菲每每开口,俞梦坷都像听了仙乐神曲一般,如痴如醉。
俞方垚见俞梦坷丢尽自己脸面,不由微微愠怒,将胸中之气化作土元之力暴注而入障壁间,土元障壁经此番催动下异响突起,咔喇喇收缩前逼,原本大片的白光被土元障壁逼压之下缩为几缕,愈发耀眼夺目。
俞方垚大喝一声,竟将盛日沙金元攻势急速倒逼回去,白光瞬间席卷至盛日沙和蓝晓菲周身,却都噼噼啪啪打在空地上,地上青石顿时化作碎屑,满场飞扬。
盛日沙一试之下即知俞方垚道法修为在自己之上,攻势被逼退后当即收手不再恋战,口中却沉声道:“俞公果然还是爱子心切。”
俞梦坷正是俞方垚此刻软肋,方才虽欲以反击之势给盛日沙二人一些警告,但蓝晓菲一只手紧紧握着俞梦坷,俞方垚又怎敢真下杀手。眼下又被盛日沙说中,俞方垚面色虽无异样,可看着俞梦坷痴痴傻傻被蓝晓菲迷着,心中却暗暗痛骂小子有辱门风。
蓝晓菲抬手理了理鬓边乱发,另将一手搭在俞梦坷的手上摩挲,俞梦坷先如受电击一般,继而痴痴发笑,蓝晓菲柔声对俞方垚道:“俞公你看,你家梦坷公子对我这般倾心,我又如何忍心让你们父子再分别呢?这样吧——你让你的这帮弟子让条路,让我们带贺兰前辈高高兴兴的离去,我就将梦坷公子的解药给他,让你们父子团聚、共享天伦,如何?”
俞方垚却踱了几步道:“原来蓝姑娘与我小子如胶似漆,还用了药,那俞某倒还欣慰几分。不过,你们可以走,至于贺兰兄——正如我适才与姑娘说的,他不会离开这儿,不是我不愿放他走,而是他自己不愿离开。”说着看向贺兰讷。
贺兰讷听了俞方垚的话,黯然垂头,自然是默认俞方垚所言非虚。
蓝晓菲脸色一变,怒道:“俞方垚,你休得胡说!”又转向贺兰讷道:“贺兰讷,难道拓跋明珠的下落,还不足以让你动心吗?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待在这牢狱一般的‘铭喑堂’有何趣味?二十年不见,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拓跋明珠现在身在何处,相貌如何,过得如何吗?”
贺兰讷听到拓跋明珠的名字倏然抬头,目露精光,显是被蓝晓菲句句说中心事,可贺兰讷却并不言语,突然两手握拳,咚咚咚在自己脑袋上连捶十几下,竟似有无尽苦楚难言。
俞方垚忙上前阻拦,待贺兰讷双手垂下,俞方垚才道:“贺兰兄是信守自己承诺的铮铮汉子,他既不愿离开,那就是不愿离开。既然如你们所说,贺兰兄的心愿是见那位拓跋明珠,你们便带了人来,届时也不必行这等偷偷摸摸之事,我自会开门迎接。贺兰兄若见了人,了了心愿,随他答应你们什么要求,俞某也不阻拦。”
蓝晓菲心急之下问道:“贺兰讷,你连心爱之人都不愿去看一眼,又算什么男人!”
贺兰讷怒道:“不,不!不是我不愿,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我不能,我答应了的,我答应了她的。我......我不能,不能去见她,你们带她来见我,对——你们去带她来,只要你们带她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蓝晓菲终于面露惶急之色,与盛日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犹疑间,从”铭喑堂”所在院落外空中又飘入一道人影,也是黑纱遮面,还未落地便厉声道:“不行!你必须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