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寒光洲到下冬洲坐仙家渡船,不过也就一天的路程。
故渊所坐的这艘渡船是一大早出发的,按着时间推算,预计明日清晨就可以到达崖州渡口。
已是入夜,船上的大多船客都已休息。故渊独坐在门外,默默地看着漫天星辰在云里闪灭。
故渊很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夜空,因为千百年来这个天地的一切人和事都在变,唯星空不变!
“公子可是有心事?”柳以蕊披着薄纱,站在故渊身边。
一袭薄纱在风中飘舞,贴在柳以蕊光滑的肌肤下,勾勒出无比诱人的弧线。
“无事!”故渊毫无悲喜的说道。
柳以蕊静静的看着故渊,她觉得眼前的公子与白天的公子完全不同!
白天事公子总是喜欢玩笑嬉闹,没个认真的样子。即使偶尔会有些怨气,也就是一闪而过,好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而眼前的公子很安静,他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忧伤!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白天的问题想的怎么样了?”故渊看着星空,突然问道。
柳以蕊没想到公子这么在意白天的问题,思索了片刻才柔声道:“此处立于天际,看众生如蝼蚁。公子是要提醒我,胸襟广阔,有天地般的大志向?”
故渊不曾回答,只是轻轻的摇摇头,再无言语。
见故渊不认同,柳以蕊皱着眉环顾周遭天地。良久又开口道:“岁月流水,天地不变又万变。公子在告诫我,莫要执拗!”
一阵风过,云彩遮住了月亮。霎时,天地无光!而故渊仍是摇头!
柳以蕊眉头所得更紧,这一次思索的时间也更久!
不知过了多久,柳以蕊才又说道:“此处为天,再高处仍是为天。天地宽广,几无尽头!公子是告诉我大道无垠,永无止境?”
柳以蕊死死点盯着故渊的一举一动,只见故渊又是摇头。这一瞬,柳以蕊只觉得自己的道心几近崩碎!
紧接着又见故渊点头!柳以蕊忍着几乎崩碎的道心,小声说道:“以蕊迟钝,不知公子究竟何意!”
故渊站起身来,伸出手。好似在抚摸漫天星辰。
忽的,柳以蕊觉得眼前一花。再一定睛,已是在茫茫夜空之上。
三千星辰落在脚下,一洲之地宛如弹丸。柳以蕊紧搂着故渊的身体,好似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在这副天地画卷面前,显得太过渺小无力。
柳以蕊死死的盯着故渊刀削般坚韧的侧脸,看着故渊古井无波的眼睛,觉得那里头仿佛倒映着天地!
……
突然,柳以蕊再次眼前一花,站在一条破败的小街上。一个穿着泛白的破旧红袄的小姑娘,蜷缩在铺着浅浅一层茅草的街角。小姑娘低着头,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半个瓷碗。
那碗黑身白底,是寻常人家祭祖用的老碗。
柳以蕊知道这个碗!那是她在逃灾的路上,在一个坟堆前捡的,为了这个碗她还和同行的孩子打了一架。那时候她比同龄的男孩高些,力气也大些,这才抢到手。那碎掉的一半,也是在争抢的时候摔碎得的!
一同从家乡出来的大人们嫌弃她走的慢,又是个半大的女孩,就把她扔到路边独自走了。
她就是靠着这个碗,一路乞讨到了这个小镇。
这时候是个冬天,野草也找不到!她就在野地里扒了几根稻草,免得让自己直接坐在雪地里。
小姑娘把头埋在胳膊里,眼睛瞪的很大,仿佛要瞪出几文钱来!那样她就可以去买两个大肉包,吃得饱饱的!就算今晚被冻死了,起码也是个饱死鬼!
天上下着大雪,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看不见太阳,但她知道太阳快要落山了!
小姑娘想流泪,因为她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太阳了!她有些后悔昨天为什么不将那太阳多瞅上几眼,搞得她现在都记不清太阳是个什么模样了!
可小姑娘不敢哭,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一哭,就会死!
因为之前跟着她一起被扔下的孩子就喜欢大哭,然后没几天就再也起不来了!
……
柳以蕊早已泪眼婆娑,看着故渊颤声问道:“公子,这是何意啊!”
故渊沉默,有些事没必要告诉她。当日邱文选对她施展的神通虽被故渊及时制止,可还是有一些记忆被重新揭开了!
这将成为柳以蕊未来大道上的心结,亦或是心劫!
……
有些过往,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因为它从不曾真正愈合!
当它再次被揭开的时候,余下的只会是疯狂!
……
大道废了可以重头再练,可人废了可不是重新做人那么简单。
见识了天地的无垠,又见识了天地的渺小。再回首过往,应当要看得淡些!
……
天地消散,他们还在船上。除了泪水,一切都是虚幻!
故渊漫步向船头走去,天地寂静,寡无一人。偌大个渡船竟是没有一丝的声响,只留下故渊轻轻的叹息声:
“人的一生已经如此的狭隘了,所以人这一生不该再如此的狭隘!”
……
叹息声传到柳以蕊的耳畔,仿佛靡靡之音。
柳以蕊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可眼前的天地却越来越真切!一阵微风吹过,柳以蕊彻底没了意识。
……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推开门已能隐约看得到岸边的崖州渡口。
转过头,就见故渊刚才船上买酒回来,正被孔筱文拉住闲聊。
“公子!”柳以蕊的眼神还有些茫然,僵硬的行了一礼。
还不等故渊说话,孔筱文就先开口了:“柳姑娘早啊!”
柳以蕊看着孔筱文不解道:“你怎么还缠着我们?”
孔筱文一脸憨厚的笑道:“柳姑娘有所不知,昨日我与故兄闲谈,无意中得知我等竟都是要去大楚皇城,真是巧合的紧呐!便与故兄相约一同前去!”
“真的?”
柳以蕊一脸狐疑的看着故渊心想着:昨日公子还因为这人那般愁苦,怎么今日就要带上他一同远游了呢?
故渊自然是不想带着这缺货一起上路,但是既然有人摆了棋局,他又怎好扫别人的兴!
只得点头微笑道:
“是极!是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