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刚觉醒随灵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道贾安村内早已经有人跟我说过随灵的事情。正如你所说随灵诞生是在天地间,但也可随灵却也能诞生于人心之间,亦能为人之所造。
所以无论你与我讲什么,我始终认定一件事,决定人生死的不是所谓的随灵,而是自己!
若所谓随灵倘若真这么厉害,何须要倚靠我们这所谓的人!
说句已经烂俗透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是神,落入人间,也皆为尘!”
苏羽星清澈的眼眸泛起桀骜不驯光芒,右手指尖已经覆上腰间长剑,他苏羽星从来都不认命,也不信命!从幼时便是如此倔强桀骜,纵然国子监有王公子弟,纵然国子监不乏有比苏羽星壮实魁伟之人,但苏羽星挥拳之时不会有半分退缩。
所倚便是这不惧之心!
“不愧是张青凯能看上眼的人,这心境倒是不错。不过你却忘了一件事,一个真正要杀人的人不会跟你讲这么多废话。”
黑色纹理的树木雾气微微散开,从树后人影缓缓浮现。
一个剑眉星目,正是实体状态的崔水云。
而另一个却是一脸错愕的沐烟煦。
“所以说我并没有想杀这个小丫头的念想,张青凯说得对,这个小丫头也是迫不得已。而且若不是这个小丫头在这迷榖之中找到我的身体,恐怕我一辈子估计就留在这烟陇山,望着野兽吞食我的身躯,无疾而终。”
崔水云微微扬手,无边漫漫雾气开始从四处逸散,缕缕阳光穿透雾层照在苏羽星,沐烟煦,崔水云身上。
“不过折冲府与县衙的衙役我还不能放出来。”
崔水云并未让雾气完全消散,而是始终笼罩着烟陇山某处。
“为什么?而且你好像坚持不了多久?”
苏羽星能明显察觉到崔水云生命在不断流逝,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椿还活着,它虽然不比小丫头身上的罗酆六天,但它已经几乎是完全苏醒,长生类的随灵,最惜命,也最漠视命,若这样就让她出去,恐怕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崔水云轻声道。
“不会是完全苏醒,椿虽只是灵性随灵,但却是极为特殊,年岁悠久,一般的人性都难以抗衡,哪怕是一些极弱的神性也可能比不上。若是椿完全苏醒,没有人能承受椿的本能意念。哪怕是一品后的大小宗师,除非是大宗师之后的通武境才勉强能承受椿的本能意念。”
沐烟煦摇摇头否定道,她自身最清楚强大的随灵寄身后所带来的后果,身体上的痛楚尚好,最为难熬的是精神意识上的折磨,来自灵魂深处的诡谲呓语,一度让人抓狂疯魔。
“它已经杀了好几个捕役了,并且我的雾气一直无法捕捉到它的真正面貌究竟是什么。”
崔水云虚弱说道。
“所以说你不如解开迷榖,这样反而能让我们更加看清楚它,既然它一直停留在贾安村没有离开,说明它在等待着某个人。”
沐烟煦余光扫向一脸沉思的苏羽星,对着崔水云说道。
“其实要是张青凯在这里就好了,同类型的随灵会互相吸引,他的长生类冥灵者相比也能嗅到椿的气息究竟在哪里。”
崔水云倒也没有继续坚持下去,正如沐烟煦所说如果椿真想逃跑的话,他的迷榖虽然扩散范围广,但是速度却是不快,椿完全能足够离开。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崔水云的身体被沐烟煦找回来了。
既然能不死,那就何必去一心寻死。
随着烟陇山的雾气渐渐散去,山林间逐渐浮现出人影,长启城的捕役以及折冲府站立整齐的士卒。
贾安村,芦苇荡旁。
落日的余晖映耀着山色,犹如将山峦笼上了橘黄的轻纱。河边也是霞光辉映,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当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时,苇絮便随着微风翩翩起舞。那如细碎的芦苇花,在斜阳下飘荡,长启王静静站在岸边,影子被斜阳拉长。
刚才从这芦苇荡中悄然驶来的渡船,此刻伴随着翩翩起舞的苇絮与几道人影潜伏,渡船俨然消失不见。
“看来又出现了意外。”
正当长启王转身准备去往远处寂静的贾安村时,腰间悬挂的玉佩忽然涌现彻骨的凉意,令长启王低头皱眉打量着腰间玉佩。
晶莹玉佩内有一缕夜光萦绕。
“殿下,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吧。”
伛偻老者心中微微有些紧张,这是这枚玉佩之前并没有的状况,长启王腰间的这枚玉佩玲珑剔透,玉外既无任何繁琐雕纹,玉内也无任何杂质。只有在长启王身体出现某种状况的时候,这枚玉佩才会出现预警。
长启王相貌俊美,足智多谋,可偏偏身体羸弱,内有暗疾。
长启王暗忖犹豫之时,余光忽感有异常,抬头眼眸微眯,看见被微风吹开的芦苇荡丛中,水面上漂浮着有一片淡黄白色的花瓣,花瓣有四片。
槐花瓣。
这槐花瓣长启王很熟悉,也不会认错,因为他知道这片槐花瓣是来自贾安村村口那颗槐树下。
而这片淡黄白色的槐花瓣也仿佛察觉到长启王的注视一样,趁着微风轻抚,顺着微风飘离水面,轻旋向着远方飘去。
“都离去吧,随天意。”
长启王默默看着这片淡黄白色的槐花瓣随着河流远去,腰间玉佩内的夜光越来越亮,而长启王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冰凉,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
一只纤嫩宛如白玉的手掌骤然一颤。
“虞娇,你是不是还留有东西在那边?”
“没有。”
那只纤嫩白玉手的主人平静说道,可她的手掌五指却呈现诡异般的弯折。
“你还说没有!”
面庞细致清丽的女子清冷双眸一瞪,看着仿佛被无名之手掐住脖子,紧紧束缚的肌色雪白女子面色涨红痛苦,嘴唇微张吐出腥臭的气息,眼球凸出布满猩红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似要裂开,身后虚影时现时散。
“梦岚,我好惨。”
被叫做虞娇的肌色雪白女子仍有功夫调侃自己,仿佛并不在意自己随时会死去。
“虞娇,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淡黄色的长裙在虞娇眼中逐渐放大,裙角纹绣着细碎的锦边也在虞娇凸出的眼球中逐渐清晰。只是仅仅清晰一会,虞娇的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但依旧能看清那青丝上斜簪一支碧云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珠串流苏之下,那双冷漠无情的双眸。
“这要是让温楚知道了,恐怕他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他视线片刻了。”
虞娇脸庞已经出现裂痕,身体更是几乎要被拉扯开,眼眶里凸出的眼球剧烈跳动,整个身躯呈大字状飘浮在空中,而那青丝上的斜簪一支碧云玲珑簪悬停在虞娇的正头顶,缀下细细的银丝珠串流苏无风飘动,缓缓旋转。
一根纤细完美的手指轻轻挑起虞娇的下巴,那只掐住虞娇的无名之手却已经消失不见。
“你跟温楚不要回组织了,最好是离开天霖,他已经知道是谁在窥探,并且他知道你没死。”
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掌覆上虞娇的脸庞,虞娇的脸庞上裂痕缓缓痊愈,凸出的眼球也渐渐平息,恢复正常,身后那槐花树的虚影却有些涣散,树下那只云虎却是彻底消失不见。
“我原以为温楚是个麻烦,却没想到你始终是个大麻烦。”
梦岚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那双冷漠无情的双眸掠过已经彻底恢复如初的虞娇,悬浮在空中的碧云玲珑簪重新落回她的青丝之中。
“我先帮你把他们引走,温楚你带她走的越远越好。”
梦岚轻抬螓首,流苏飘动,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后便有背着行囊的儒雅清瘦男子出现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低头看着躺在地面仍然自顾脸上挂笑的虞娇,微微叹气。
“下次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如果要做,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背着行囊的温楚抬头看着天色,最后一抹斜阳逐渐消失在天际,夜色将临。温楚拿下行囊,背起虞娇,趁着月色向着北方远去。
随着温楚带着虞娇远去,梦岚又渐渐浮现在道路中央,半空中盘旋的灰雀落在梦岚肩头,而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左手扶裙的浅蓝色衣裳女子,右手提着一盏黄灯笼,幽暗的灯光照在浅蓝色衣裳女子脸上,隐隐还能看见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自额头向下蔓延至脖颈深处。
“希望你们二人不会怪我。”
梦岚清冷的双眸终于浮现了一丝惋惜与失落,肩头灰雀扑哧翅膀向着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