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烟茉在知道真相之后,其实一直没有去深究安妮的死因。佩雨真搬来和住在一个宿舍里。起先的两个礼拜,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去谈及这件事情,和平时没有异样。该如何过日子就如何过日子。 基本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安妮死的消息就不再被人提及。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可怕,还是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愿意再提起。还是,本来人就是如此,新鲜过后,过去就过去了。顶多只是会在未来的时候,会说起“哦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在我们班的哦,自杀了啊……”
不知道秘密和知道秘密的人,哪个比较痛苦。
李若年在之后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安妮的死因。
他像个贼,小心翼翼去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那之前,安妮的父母的公司一夜间倒闭了,然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但是这些,从头再来不就好了么。
他想到了自己和闵烟茉同居的事情,被老师知道。
在全班被宣扬之后……
她受不住打击么?李若年这样想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悲了。
几次看见闵烟茉几乎波澜不惊的生活,他都要冲口而出的话,都硬生生咽下去了。
直到月底,闵烟茉开始搬新家。李若年之前也不是没讲过,两个人在一起又如何,没有什么就是没有什么,我还可以照顾你,但这一次,他看着闵烟茉,什么都没有说。
看着她安安静静收拾好东西,笑着和他道别。他送她上了出租车。
他忽然意识到,可能从安妮自杀这件事情开始。很多事情都要相继发生改变。
闵烟茉的新家离学校更近了,只有一室一卫。室内昏暗,在床头开一盏小小的灯,整个屋子就会温暖起来。爸爸在知道她要在外面租房子之后,问她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和爸爸说。她最后决意,她想要一台电脑。爸爸果然二话不说帮她买来了。
于是这样一个狭小的屋子里,凌乱地堆放了一些书,一台笔记本电脑。
闵烟茉不会告诉爸爸,自己要电脑只是希望和远在彼岸的一个重要的人定时收发信件。但是上网的时间也随着电脑的到来渐渐多了起来。不久之后,她开始在网上写文章,写博客。
读书,画画,写文章。她这样过了几个月十分平静的生活。
每个周末她爬在床上构思一个新的故事,或者画一幅新的画的时候。总要做到自己精疲力竭为止。然后倒在床上,希望自己闭上眼之后就不要睁开。
她闭上眼,就会想起安妮。
她写的每一个故事里,总有这样一个鲜活的姑娘。
但是她甚至都不想去深究,连李若年这样一个外人都可以轻易打听到的消息。安妮的死因,在她看来,就是再打听也没有意义的,她死了是事实,她活不过来了是事实。
之后她发现,在这些月里,她没有哭过一次。很可能是因为,一切都太快太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悲伤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到了高二的下半学期,恍然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和李若年接触的时间也减少了。她鼓足干劲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期望。就像陈思潋所说的,画画和文化课是不一样的,文化课可能你再努力也无法得到回报,画画就是你一努力,肯定会有等比的回报。
她记在心里。
这样就会忘记很多事情一样。
“小茉。”佩雨真轻轻敲了敲发呆的闵烟茉的脑袋,“你怎么又发呆。”
“我在想啊,我下课想去书城淘点书做做。”闵烟茉用笔在白纸头上划拉着,乱七八糟的图案,“你说呢?”
“我随意,反正我不喜欢学习。”佩雨真仰躺起来,“不知道,高考到底是有什么用?”
“啊啊……”闵烟茉浅浅笑起来,“不高考,怎么会有出路呢?”
高考了,也不会有什么出路呀。
转眼又到了夏季。
画室的课程越来越紧锣密鼓,闵烟茉和李若年几乎不再见面。很多时候李若年会来闵烟茉的学校找她,闵烟茉也不会有什么兴趣见面。
最后李若年实在忍无可忍,在一次在校门口截住她。
“李若年。”闵烟茉浅浅笑了一下,“怎么在这里。”
“你干什么总是躲我?”
“我有吗?”
李若年扶住她的肩膀,闵烟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说:“怎么了?”
再也忍受不住。
“自从安妮死了之后,你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就算你从我的地方搬出去住了,我们也没有必要这样?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不要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知道你难过,不要放在心里,为什么半年了你还无法好转呢?如果安妮知道了,一定也不忍心看到你的样子吧。”
“和安妮有什么关系……?”
李若年听着她说话,却看见了她渐渐变红的眼睛。她的眼睛十分好看,但是在那件事情之后,李若年见到她时,总觉得眼睛里少了些什么。
“你一直不想知道安妮为什么死吗?”
“为什么要知道?”闵烟茉反问,“有什么意义?”
“安妮走了之后,我一直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问题。潜意识里告诉我,那可能和我有关,但我又找不到关键点。我在想,是不是我越在乎一个人,就一定会和她的距离越远。她毫无预兆地自杀,我连想也不敢想原因,再想起夏秋韩的离开。我越在乎一个人,他一定就会得到伤害的……”
“闵烟茉!”李若年一把把她勾如怀中,“你到底是什么脑子啊!就因为这些你就成天躲我,躲了我半年??”
闵烟茉没有动弹,但心中却隐隐想起了这句话,不是躲你,是躲我自己。
回到家中之后,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李若年后来唠唠叨叨了一阵子,自己也没听进去多少。闵烟茉看着天花板。忽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在拼命努力学习着,充实着,只是想给自己不要太空闲的时间,就不会胡思乱想。
的确,她已然不知道外界到底是怎么再去评价她和佩雨真,也不知道李若年之后的漫画到底有没有得奖。那些对她来说,已然没有意义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生命的逝去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打击,但她显然知道,她本是自己生命中根本不会剥离的东西,最终也确实消失了。那,越重要,就越会消失得迅速吗?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不堪吗。
打开电脑,看见夏秋韩发来的邮件。读了几行。看着那些蓝天白云的照片,忽然第一次很想哭。
她终于下手,打了一篇洋洋洒洒的信给她,第一次诉说自己在这里发生的种种。她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他是否能收到自己的哭诉,他是她最重要的人,这种时候唯一能想起的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