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孟捷把钢刀换到左手,右手微微发抖,他是力大之人,硬拼力量,却比不上二当家。
赵化龙皱眉道:“孟捷,别跟他硬拼力气。”
孟捷心中一凛,想起赵化龙和自己弟弟当初搏斗的一幕。刚久必折,他不再和掏心虎硬拼,而是在周围游斗,巧妙闪避。虽然表面看掏心虎占了上风,其实他舞动这么沉重的大刀,力气消耗很快。不一会儿,身法跳跃就滞重起来。忽听孟捷一声大喝,欺身直入,一刀刺在掏心虎手腕上。
当啷一声,掏心虎大刀落地。孟捷用刀子指着掏心虎的喉咙,慢慢道:“二当家的,你输了!”
赵化龙站起来哈哈一笑道:“都是玩笑,何必当真,孟捷,你把刀子拿开,让二当家过来,咱们再喝一碗。”
笑面虎干笑,“对!对!都是玩笑!”说着端起酒碗。
“大当家的是仁义之人,小弟十分佩服,今天咱们干了这碗酒,小弟就入伙。”赵化龙笑道。
笑面虎十分惊喜,难道赵化龙被吓怕了,屈服了。定是如此,他一个年轻人,看到自己山寨人多势众,气势汹汹,所以被吓住了。
他和赵化龙两只酒碗一碰,忽然赵化龙手中酒碗劈面打过来,酒水碎碗扬了他一脸。还不等他睁开眼睛,赵化龙已经欺身到他身边,用一只手臂夹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用一柄短刀抵住他的胸口,喝道:“都退后,不然我杀了他。”
几名山寨中的小头领拔出刀子。刚想冲过来,听到这句话,又立刻止步。
笑面虎轻轻摆手,让属下退后。他心中恼怒后悔,自己本来武艺也不错,不可能被赵化龙一招擒住。哪想着赵化龙先下手为强,偷袭自己,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老弟,你这是干什么,我们真心招待你们,你却恩将仇报,用刀子指我的胸口,这是什么道理?”
赵化龙哈哈一笑道:“真心招待我们么?喂,外面的兄弟,都进来吧!”
只见外面探头探脑的好多喽啰都持着刀子慢慢进入大厅,只是老大被擒,不敢上前。刚才,笑面虎已经集结了喽啰,只等一声号令,便冲进来厮杀。赵化龙也只比他们快了一手,可谓是十分惊险了。
孟捷和赵恩等兄弟都退到赵化龙身边,孟捷喃喃道:“笑面虎,你可够黑的,亏得我还投靠过你,把你当过老大呢!”
众兄弟都十分佩服赵化龙,不是他当机立断,众人怎可能杀出重围,早被斩成肉酱了。
赵化龙朗声道:“大寨主,对不住了,只好请你送我们一程了!”
说完挟着笑面虎,缓缓走出山寨,掏心虎、矮脚虎,十多位小头领,数百喽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化龙走,却不敢上来厮杀。
赵化龙挟持笑面虎到了下山的路口,高声道:“请各位头领止步,让大当家的送我们一程,然后我定然把大当家的安安全全的放回来。”
掏心虎等人见到笑面虎慢慢点头,只好止住脚步,眼睁睁的看着赵化龙等人下山去了。到了山下,赵化龙让车队的兄弟立刻出发,向北急行。
此时,已经是傍晚,众人急行了几十里路,天就完全黑下来了。在古代,黑夜当中追踪敌人是很难的,赵化龙这才放开笑面虎,拱手道:“感谢大当家的远送至此,请回吧!”
赵恩怒道:“放他回去干什么?不如一刀砍了。”好多兄弟都听说了山上发生的事情,一起嚷:“砍了这个黑心家伙!”
赵化龙止住众兄弟,等笑面虎走远了,才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些人虽多行不义,但也是穷苦人出身,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众人又在黑夜中行了一阵,忽见一座庙宇,原来是附近乡村祭祀的关帝庙。走进院子,荒草丛生,庙宇里黑漆漆的。进去一看,满地灰尘,神像倾倒,一个人都没有,是一座废弃的庙宇。
赵化龙见兄弟们人困马乏,便让众人休息,明天早上再出发。此刻已经到了初冬天气,夜晚寒冷,众兄弟把供桌供案都拆了,点了一堆篝火取暖,上面架上铁锅,煮了一大锅热粥。
火光熊熊,把众人脸庞映照的红彤彤的。
赵化龙、孟捷、赵恩三人在火堆前议事。孟捷先拱手道:“是小弟识人不明,把兄弟们引入狼窝,差点害死众兄弟,请大哥责罚。”
赵化龙摆手一笑:“咱们兄弟还说这个,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杆子的队伍虽多,但想找一个不欺负老百姓,还愿意帮助老百姓,甚至为此和官府硬扛,实在太少了!”
孟捷道:“还有几个大些的杆子,虽然没赤龙山这么大,但人数也在百人以上。”他把知道的杆子都说了。
赵化龙只是沉吟,一言不发。赵恩忍不住道:“大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这时,忽然站在院墙上警戒的兄弟大叫,“有人马过来了!”
众人一惊,难道赤龙山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急忙把院门关上,众人都搬来石头、板凳之类的放在院墙内侧,准备防御。
赵化龙站在凳子上,趴在墙头向外看,只见荒野中有一群人慢慢过来,他们举着十多支火把照路,一共二三十人,还有两辆骡车发出吱嘎嘎的声音。
赵化龙微微放心,看人数不是赤龙山的人,他们敢在黑夜中行路,应该是某一路的杆子。
等他们走近,赵化龙看到这群人都穿着粗布的棉袄棉裤,头上裹着白布,看走路的姿势很精干,不是那种骨瘦如柴的饥民。
这些人也发现了关帝庙中有人,便出来一人,向墙头上的人喊话,“庙里是哪路朋友?我们是行路之人,想在庙里歇歇脚,能否行个方便?”说话的声音鼻音很重,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赵化龙低声说:“这些人不一般!”
赵恩道:“让不让他们进来?”
孟捷在外面游历过,道:“这些人说话的腔调好像是陕西那边的人,看打扮也像。”
赵化龙听到陕西两个字,心中一动,在墙头上高喊:“哪有带着房子走路的!各位朋友请进来歇歇脚。”
于是,让兄弟们把支撑院门的木棍挪开,让这些人和骡车都进了院子。
赵化龙招呼道:“各位朋友,天气寒冷,到庙里烤烤火吧!”
当前一人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眯缝眼,看起来总是笑嘻嘻的样子。他拱手笑道:“多谢小兄弟。”
于是这些人走进庙宇,坐在篝火一边,看到赵化龙等人还没吃完的大锅里的粥,眯缝眼吸了吸鼻子,笑道:“真香啊!”
赵恩和孟捷等人立刻警惕起来,在这片荒原上,粮食比性命金贵,不知多少人为了抢夺粮食而死去。
赵化龙对这人道:“这位大哥,可以过来喝一碗热粥,暖和一下身子。”这句话在此时遍地饥荒的情况下是很珍贵的邀请了。
不料,眯缝眼笑了笑:“小弟倒是好心肠,不过,我们是带了干粮的。”这时候,他的人从背囊中拿出水壶和窝头,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双方隔着火堆而坐,其实都在暗中打量对方。这些人虽然是农民打扮,粗手大脚,风尘仆仆,但一举一动都相当有纪律,此刻吃东西,没一个人说笑,一片沉默,连席地坐下的位置都很整齐。这让赵化龙有一种现代军队的感觉。
赵恩在赵化龙耳边小声说,“他们都是射箭好手,你看他们的手指尖,都是厚厚的茧子,这是长期拉弓射箭磨炼出来的。”赵恩是猎户,会射箭,所以明白弓箭手的特点。
赵化龙想了想道:“各位朋友,天寒地冻的,干嚼粮食,很难下咽的,还是喝一碗热粥吧!”说完吩咐手下兄弟,给每人盛上一勺。
眯缝眼见赵化龙这么热情,也不便拒绝,笑道:“小兄弟真是够朋友,现在饥荒之年,粮食这么贵重,我们怎忍心白吃你的热粥。”说完让属下拿了一块银子递给赵化龙。
礼尚往来,这一下双方都大增好感,隔着火堆说起话来。
赵化龙微笑道:“大哥贵姓?听大哥口音似乎不是河南人?”
眯缝眼笑道:“我姓袁,我们都是陕西人,到河北做点小生意,途径此地,唉!一路行来,看你们河南百姓,真是惨不忍睹啊!”
一提起饥荒,双方都感同身受。赵恩忍不住问:“袁大哥,陕西那边也闹饥荒么?”
“怎么不闹!”袁姓汉子深深叹了口气,“自打崇祯朝以来,河南这是第一次闹大饥荒。我们陕西那边却是年年饥荒,秋天没有收成,春天麦子又种不下去,野无青草,十室九空。那米价之高啊!简直让人咋舌,一斗米要一二两银子。在城中做工的人累死累活干一天,连一升米都赚不到,自己都吃不饱,家里人就只能挨饿了!”
“你看看吧!一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挖草根,扒树皮的饥民。遇到大灾的时候,有丈夫抛弃妻子,母亲抛弃孩子。有的忍痛买儿买女,得到的钱却连一顿饭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