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文老师转身踩着哒哒响的高跟鞋离开教室的瞬间，林上涵很清晰的听到身后的范红兵的声音。很罕见，这个平时跟任何男生都懒得讲话的人居然也会在课上随便说话。
“想不到，光明中学的老师还都挺有理想的。”
林上涵听不出范红兵的这句话是讽刺还是倾佩。范红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什么都跟选择题一样。
当然这个家伙只有跟女生特别是程湘学委讲话的时候，才会想给傻缺似的，对于女生的每一句话都笑出一脸的花儿。
下课时，林上涵才想起来自己的英语作业因为写迟了，第一遍收的时候没交，自己还得亲自去交给班主任。
交完作业，林上涵像做贼一样只想快点逃离办公室这个肃杀之气很重的地方，没注意旁边有个人抱着一大摞的试卷走在自己的身边。
是程湘，穿着肥大的秋季校服外套，一脸安然。看到林上涵，她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微笑起来。
“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程湘不笑的时候挺冷的，笑起来的时候却很平和，但好像又隔着点什么。林上涵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她请到她家里做客，但是你总是怀疑她其实是住在隔壁夹层点密道里面。
“哎，你怎么在这里啊？下课的时候你不是还在教室里吗？”
“我被班主任叫来拿晚自习的练习卷子，我这个学委就成天天抱试卷的了。”
“哈哈哈，那这种事班主任为什么不让英语课代表去拿呢？”
“英语课代表懒成那个样子，英语老师叫她她就当听不见。”
“我理解啊，但是你老帮她抱试卷也不是个问题啊，你可以去叫她啊。”
程湘听了林上涵的话，笑了，善意的补充说道：“只能说，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没多大用处。”
其实林上涵刚才纯粹是在瞎接程湘的话，林上涵对程湘其实一直都有点好感，只是林上涵选择和李怡萱在一起了罢了，所以林上涵不会放过任何套近乎和拍马屁的机会。程湘总是淡淡的，但让林上涵觉得自己受到了她的认真的对待。林上涵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程湘的那篇作文。
“你越功利，世界对你越神秘。”
“啊？”程湘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林上涵在说什么。“
”就是你作文里引用的那句话啊！上堂课，语文老师发的上次月考的优秀作文里，第一篇不就是你自己的作文嘛。”
程湘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却没故意当着林上涵的面谦虚。
“是吗？你有认真的看我的作文嘛？”
“你写的真好。”
“谢谢你啊。”
“不，我是说真的”，林上涵说到这里有点激动的比划着，“你写的很用心！就是......就是超出考试作文的那种用心，你本来用不着那么认真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这种感觉，不只是为了考试才这样写的，不只是为了得高分，就像是......”
林上涵觉得自己这种忽然间化身成为程湘的superfan的行为特别的“二”，自己一时不大灵动的语言功能更让这个情形雪上加霜。
“就像是专门写给人看的。”
有那么一瞬间，程湘听到了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着林上涵。然后程湘才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说：“......没有人的作文是写给狗看的吧......”
林上涵已经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继续傻下去了。没法儿说清楚。林上涵只是想表达，程湘的作文，像是专门的写给某些真正懂得她的内涵的人去读的（比如说林上涵自己哈哈哈）。或者说，是为了某些人读过之后，去懂得她的。
程湘笑了一会儿，忽然向林上涵身边跨了一步，两个人近到林上涵都能听到她的呼吸。
虽然两个人的性别有别，但是程湘的这个举动她做出来，并不突兀。程湘收起了笑容，特别认真的看着林上涵。
“谢谢你，林上涵。”程湘再次绽放出笑容。
程湘第一次那么认真的说林上涵的名字呢。
突然林上涵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好了，程湘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就这样在走廊里傻站着。
正当林上涵为这段沉默感到尴尬的时候——当然把局面搞的那么尴尬都怪林上涵自己多嘴——程湘突然开口说：“其实你知道吗，我也在公共积累本上看过你摘抄的句子呢，摘抄的真的很好呢。”
林上涵眨了眨眼，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所以呢？
“所以......“程湘停住了，转头看着林上涵，”你真的不考虑来帮我报一下试卷吗？“
”哦哦哦“，林上涵这才反应过来，程湘一个人抱着一大摞的试卷在走廊里和自己在这站了半天，自己居然没主动去帮人家报一下试卷。
林上涵走上前，接过程湘手里的试卷。
程湘缓缓的抬眼看向林上涵。
这是继李林汐的笑容之后，林上涵第二次觉得谁的表情缓缓盛开，像慢镜头一样悠长。
林上涵和程湘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往教室走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太讲话，快要上课了走廊里也很空旷安静，穿过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脚步声像小鬼儿一样追着两个人。
林上涵不知道程湘在想什么。林上涵总是对这种学习成绩非常好的人有种敬畏感，和性别无关，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上涵本来是一个很害怕冷场的人，后来听谁说了这叫社交焦虑，挺高级的一个词。反正和不大熟悉的人在一起，但凡大家都没话说了，林上涵都会自责到不行，老觉得都是自己的错。然而神奇的是，和程湘在一起，无论是之前陪她的那天还是今天，林上涵都没觉得难堪。
“程湘”，林上涵打着胆子开口谄媚，“和你在一起，真的特别舒服。就是那种不说话的舒服。”
程湘意外的看了林上涵一眼，想了想，笑了。
“和你在一起也是，你挺特别的，林上涵。”
“哪儿，哪儿特别？”林上涵赶紧顺着杆爬。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不爱说话不是罪恶的人。”
写作文写得好的说话就是不一样。林上涵仔细咂摸了一会儿，还没太反应过来，程湘又接着说：
“我觉得，以后谁要是有福气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自在。很开心。”
“那是，那是！”林上涵笑开花了，赶紧补上一句，“你也是！”
程湘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互相吹捧也需要棋逢对手的。林上涵在内心给自己的表现狠狠地打了个钩。
到了教室，林上涵跟着程湘走了进去，在自己的位置转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