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末日墓碑1
此时,我那昏昏然的脑袋闪过四个念头:要么让零号绕开陀螺方舟独自逃命;要么让我们一起被埋葬;要么我先变作个巨人把陀螺方舟托起来;要么下个命令,让零号来为陀螺方舟提供动力吧,不过可能这会……
我念头中的“可能这会啥啥”还没想出来,那零号居然立刻就执行了我的最后一个命令,托住了正砸下来的陀螺方舟的底部,我能够看到零号底部喷射出很明亮的蓝色火焰,我此前从未留意过这个!我能感觉到零号的推力在急速增加,但过重的重量让它仍然继续下坠!
蓝色的火焰喷射出更加明亮的光芒来。先前我们站立的平台已经完全垮塌,我已经可以看清楚巨大裂缝深处正在咆哮翻滚的红色岩浆!周围的碎岩、泥土、尸体和海水正在往下坠落,但这些巨量的物质全都是飞蛾扑火,只剩下无穷的热浪和滚烫的水蒸汽。
在那可怕的岩浆正在急剧逼近的时候,陀螺方舟居然停止了下坠,然后慢慢上升。我觉得这上升的速度太慢了,更关键的是,我听到了来自上面的震撼声响,我知道那是昆仑山崩塌时产生的巨大泥啸!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这个气势磅礴的泥啸!它能摧毁一切!它能埋葬一切!
这震天动地的声响越来越近,很快就统治了一切空间,这声响让我感到绝望!
此时的我无暇理会奄奄一息的暴龙女,我只关心上升速度!
它上升的速度似乎提高了点儿,但这显然不够!
巨大的声响虽然可怕,但泥啸本身才是关键。虽然我心里极其紧张,但苦于隔着巨大的陀螺方舟,我完全看不到上面的情形,我只能用耳朵听,但听到的声息让我越来越绝望!
我浑身颤抖,便疲惫地闭上了双眼,瘫坐在依然奄奄一息的暴龙女身旁,在被这个狂暴而孤寂的世界埋葬前,我感谢有你的陪伴!
我感到泪水奔涌而出,我仍然闭双眼,也没有力气去抹掉它,由它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一切声息暂时平静下来之后,我也已经缓过劲来,不由自主地睁开双眼一骨碌爬起,透过透明的舱壁、以及爬满舱壁的强酸性雨痕和纷纷飘扬的火山灰,我看到了一幕壮丽而可怕的情景:
巍峨雄伟的昆仑山已经完全崩塌,巨量的泥石已将柴达木海完全填埋,原来的肉海尸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恐龙尸体露出半颗脑袋,失神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狂暴的大地!暗红的岩浆还在漫延、流淌,点燃了半露在外的恐龙尸体;盘曲交错的巨大的裂缝像一张张喂不饱的巨口,还在颤抖、翕张。
在骤降的强酸暴雨中,满天弥漫的火山灰和翻滚低垂的暗红色热云散开了一道视窗,仿佛是被蓝色电光撕破的窒息大地的黑色裹尸布,为我照亮了一个巍峨天际的屏障,代替了古昆仑山的位置——那是一座高达4800米的巨大玻璃金字塔,崭新完好的金字塔!光滑的墙体反射着比闪电本身明亮一万倍的光芒,上面的巨大岩块和细碎泥土,正混和着硫酸雨从光滑的玻璃墙体上滑落。
在我虚脱昏迷时,这都发生了什么?
难道,它是从里往外将昆仑山撑开的吗?
我让零号把陀螺方舟安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后,便迅速朝玻璃金字塔飞去。通过零号记录的影像信息,我证实了刚才的推测。我想,巨塔应该是被时空虫囊藏在了昆仑山的里面,可能是超级地震破坏了时空虫囊控制系统,把时空虫囊这层保护解除了,让它裸露出来了?或者,这昆仑山本身就是巨塔外面的巨大伪装?
我让零号绕着这个恢宏的玻璃金字塔飞行了一周,一个意识强势地占据了我的脑海:它实在是太大了!
它们有必要建造得这么大吗?它是末日墓碑吗?它里面有什么?一大堆的疑惑让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欲望:得马上救醒暴龙女,让她带我进去,可能巨塔主人就是它!我需要得到它的解答!
在治疗型皮米机器人的帮助下,暴龙女很快苏醒了过来,轻抚着大为好转的左侧伤势,然后吃力地支着双臂坐了起来,舱外的景象让它激动地惊呼:
“末日墓碑!它就是末日墓碑!我找了很多年,一直找不到它,我以为它只是传说,我以为它不是真的……”它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地语无伦次起来。
“呃——,我以为你住在这里面呢?”我脱口而出。
暴龙女无力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双眼却仍然流着泪,复杂的眼神中,像流浪漂泊多年的人回到了家门口一样。
我想,我得先让它平静一些再说,因此没再说什么。它也没有说话,在零号缓慢的飞行中,它一直静静地望着高耸入云的巨大金字塔,姿势也没变过。过了大概7、8分钟,我见它抹了一下眼泪,换了一个姿势,便轻轻问它:
“我们怎么进去?”
暴龙女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顿了一下,我又补充了一句:“零号已经绕它飞行了两圈半了,没有扫描到任何入口。你知道入口吗?”
暴龙女又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找不到它。我在冬眠舱苏醒时,另一座也已经毁坏了。但我知道那一座不是留给我的,它跟一个军团的远征行动有关。”
“这样呀?那你这么多年来住在哪里?那个时空虫囊控制室?”
“我大多数时间只是到处跑,到处游荡,有时回到控制室去。”
“呃——,那好吧。我看,就让零号用激光在上面直接开一个入口得了。”
暴龙女点点头。
我在玻璃金字塔外墙中部处选定了一个位置,计划切开一个半圆形的入口,预设15米高30米宽,比零号飞行模式的宽度大一点。零号的探测系统显示,墙体厚度从下到上,由厚到薄,我所处的位置,垂直厚度从150米到180米之间,外墙坡度是17.6 o,内墙倾斜度暂时无法准确测量。同时,零号还确认了一个事实:该金字塔的建筑技术与零号同源!
这一点让我极其震惊!
按我的直觉,它极可能是被派往三叠纪晚期的家园守望者带去的。但我现在又不确定她是谁了。现在我觉得,当初出发时,我们五个人的出发顺序,并不一定对应五次大灭绝的时间顺序,委员会甚至可能直接将某个时间段的灭绝期无视,说不定某个守望者会被派到生命尚未出现的遥远时空。
暴龙女说过它学的是“神语”,能够与我的汉语顺畅交流。那么,那个守望者很可能是中国人,另外四个守望者中,只剩下陶冶符合要求。但是,回想我与暴龙女初次接触时,我感受到的人是琳娜的微笑。陶冶、琳娜,会是谁呢?
在这个强大的技术武器的帮助下,为何这个强悍的种族仍然灭绝了呢?这个大问题暂时放下,目前的小问题是:这墙体无疑是坚不可摧的,用其它方式开通一个入口,根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一个方法:皮米机器人。
为了稳妥起见,我将这个半圆的高度和宽度分别增加到60米和120米。万一里面有啥可怕的东西,这么宽的开口也方便我们逃跑。我让零号发射了一团粘稠的皮米机器人。这些屡建奇功的小家伙们一粘到玻璃墙上面,以上面的墙体为原料,进行了快速的可控式复制。不一会儿,它们就帮我开辟出了一个120米长的玻璃平台。情况进展还挺顺利的,我很开心,随后将零号停了平台上。我望了一眼暴龙女,它微笑着,眼里充满了激动和期待。
皮米机器人大军经过了1个半小时作业,终于为我们“搬”出了一条长达450米的半圆形隧道,并且在上面生成了冷光照明系统,那些产生的多余废料,被填进了隧道壁的微观间隙中。为了不自断退路,我暂时没有要求它们建造闸门。但这雄伟壮观的玻璃隧道并没有得到我们的欢呼。在等了这么长时间后,我和暴龙女又饿又累,快睡着了。
我揉揉眼睛,看了一下数据,这段玻璃墙体的上切入深度达到了540米,下切入深度则达到了570米。同时,玻璃内墙倾斜度也有了准确数据:18.9 o。不计土壤,我们所站立的位置距玻璃地板的垂直距离是150米。
零号缓缓地飞了进去,然后停在了隧道尽头的地板上,我和暴龙女走出了零号舱室,站在隧道的尽头,让零号射出散状强光进行照明。按目光所及的范围推断,里面应该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封闭空间,但前方有一座约300米高的小山丘阻挡,看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形。视线越过小山丘,我借助眼部皮米机器人的帮助,能够看到左侧1.15公里和右侧1.27公里处分别有一根直径达到300米粗的巨柱,高度约为520米,它们的两侧还分别有一根同样的柱子,构成一排四根,间距约1.62公里;我的正前方稍偏右1.94公里和右侧2.63公里处,有两根同样粗细的巨柱,似乎左侧应该还有一根,但被左侧1.15公里处的柱子挡住了,只露出它的一点点边沿;这三根巨柱排成一行,它们上端的尽头刚好处在棱台的上边沿,高度估计得有1000米,那是这个棱台空间的高度。
隧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高温、剧毒的浓重云层包裹,死气沉沉,酷热的狂风从外面刮进隧道里,与里面未知空间涌出来的阴冷气息形成了对流,发出一种独特的声响,在这个广阔而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听得我毛骨悚然,配上那里面混合的复杂气味,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宇宙。
我这时发现面前的小山丘发出一种幽幽的绿色微光,这应该是一种荧光。我让零号暂时关掉射灯,这种绿色的荧光世界更清晰了,显得既漂亮又诡异,仿佛整个地球的亡灵都跑来了里面,配合“末日墓碑”的名字,简直不能太应景了。这感觉让我寒毛直竖。我正胆战心惊时,冷不防一双绿色的大手抓住了我的小肩膀,然后一张绿色的大脸蛋凑过来,露出诡异的微笑,吓得我一跤跌坐在隧道上。
我的跌倒激发了零号的照明,此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暴龙女,并不是恶鬼。当我在东瞅西望时,它倒好,用手去摸那玻璃墙体的内壁,弄了一手的荧光苔藓,然后往自己脸上涂,受伤的左臂涂得更多……
靠,差点被它吓死!向来怕鬼却从未见过鬼的我,还以为自己终于撞上鬼了。
“你涂它干嘛?”我愠怒地问,“难道想用它美容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凉快些。”暴龙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