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的早晨,习习寒风向万物宣告,真正的冬天,从这一刻开始。
挂满了雪茸的树林里,一队浩浩荡荡的行人,赶着几十辆马车。马车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清晰的辙印。
又是一次迁徙。
那木杨端坐在马背上,紧了紧头上的风帽,这个冬天,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冷得更甚些。突然,他俊逸的眉头瞬间蹙紧,树林里,那纷乱的脚步踏着落叶的吱吱声,虽然相距还很远,却已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握着剑的手,瞬间加重了力道。
“有敌人!”一声凌咧的吩咐,前行的队伍猛然止住了前行,周围的武士们顿时打起了精神,个个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静寂,使雪花从树枝上飘落下的声音,都听得那么清晰。这个习惯了在刀尖上打滚的民族,对这类紧张的事件,早已有了防范的心理准备,虽然前行的队伍停住,井然有序的队伍却并没有出现燥乱的状况。
一队身着黑色衣装的人,似从天而降的鸦群,瞬间,便将这一队人马团团围住。
眨眼间,一场恶战在洁白的雪地上展开,直到傍晚的凉风习习穿透人的肌肤,两队人马,才停止了恶战。从正午到黄昏,持续的恶战,使双方的人马和都捷足先登无数。正在这时,一个女人阴厉的一声大喝,突然从一个方向冲过来。
坐在马背上的女人,没有戴风帽,更没有穿裘衣,只身,一件薄薄的小袄,一副精干的短小打扮,策马飞来,制止了眼前的流血。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这个一身严厉的女人。那木杨厉眉上扬,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突然冒出来,她想干什么,到底是要站在哪一边的?
却见从马背上挺直身子的柳含烟,手中的长鞭,向上一扬,甩出了一个响亮的哨声,立时,十几骑快马,飞快地奔来,为首的一匹马上,捆绑着一个纤软的女人,双手被束在身后,一张俊美的小脸,因紧张和寒冷而冻得一片绯红。
“她是你们大清的兰贵妃,你们谁要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空寂的雪地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只有那木杨,紧蹙的眉头再度纠结,这张娇俏的小脸,这个女子,她不正是他的冰月吗,她怎么会成为大清的兰贵妃?
不对,冰月瘦弱的身子,没有她这般的娇柔,而且眼神,似也不会如此的哀求低贱。那么这个女子,她又会是谁?
“你们,退后十里,让这些人过去。”柳含烟一手挟持着兰贵妃,一手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指向已围拢过来的黑衣清军。
刚刚宁寂一片的军队中,此时发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个兰贵妃,虽然曾听说过皇上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可这个女人长得什么样,他们中间,却谁也不曾见识过。而这个大声吆喝着的女人,却是人人共知的大清的乱党头目。经过一番小声的商议之后,杀得士气正旺的军人们,再次列开了阵势。
不管目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兰贵妃,待拿下了这伙鲜卑的贱奴再说。手中的刀枪,再一次扬起了力道。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柳含烟怒吼着,手中突然亮出一把长剑,抵上了兰贵妃哆嗦成一片的颈子。
那木杨心头猛地揪紧,被挟持的这个女人,不管她是不是冰月,这种时候,拿一个女人挡在面前作他们栖息的护身,这种行径,至少在那木杨的生命中,不会出现。
“让开,你们让开。”柳含烟挟持着一身贵气的女人,边走边退。而在她的身后,鲜卑的族民们,纷纷跟在这个女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后退着。但是身边的包围圈却相反地越缩越小。
那些早已杀红了眼的军人们。丝毫不理会她的要挟,从心底,他们根本就没有接受这个兰贵妃是真是假的事情,他们需要的,只是执行军令。
眼看着柳含烟的招数很快就要失效,那木杨手中的长剑突然一扬,众人的目光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那个被捆绑着的女人,身上的绳子瞬间碎成无数段,散落在雪地上。
伸出去的长剑,没有收回,指着四周一双双诧异不定的眼神,一双俊逸的脸瞬间蹙起寒意:“放她走,我们的战争,不需要让女人来流血。”
马背上的女人,一双纤手不停地哆嗦着,双唇颤抖,听到这个人的话,猛地抓住马缰,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腹,眨眼的功夫,便冲出了众人自觉退让出的路。
柳含烟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个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狠狠地看向那木杨。她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可是,眼前的形势,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就在她的身子欲转身向身后的马车时,一把利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后背。
围攻的清兵,唯恐让这个女人跑掉,几个人,从背后,同时向她发出攻击。
那木杨眼看着柳含烟的身体渐渐栽倒在雪地里,心头的火,再一次被扬起,手中的长剑,看似不动,只是手腕轻轻地旋转了一下,离他只有咫尺的五六个人,同时倒下,好久,一泓鲜血才从渐渐僵硬的身体里流出。
瞬间,一阵喊杀声,双方的军队,再一次战在了一处。
恰在此时,一阵劲风,突然自林子的深处,旋起一片白色的雪沫,似一股强烈的龙卷风,裹挟着阴冷,冲进了两边正在厮杀成一片的人群。
恰如其来的一阵风,瞬间刮得人睁不开了眼睛,双方的军队,不得不一一退开数步,各自的队伍退缩在一起,抱身抵挡这强势的风暴。
这场来势凶凶的风暴,退去时也异常疾速。众人的目光还没从那卷起的雪柱中缓和过来,风暴已然停下。一位长发飘飞,紫衣翩翩的女子,赫然立在雪地上,傲雪的身姿如一树盛开的紫色梅花。
在众人的诧异中,冰月款步走向已倒地身亡的柳含烟,轻轻扶起她尚有余温的身体,将自己的小脸,贴上了那张还在张口喘息着的妖媚而苍白的脸。
“姨娘,冰月来晚了。”
“冰月,不......要......怪,姨娘。”柳含烟断断续续喘息着,似是想将心中的话全都吐出来,但她的意志,终于再坚持不住,一句话还没有完整地说出,伏在冰月怀中的身体便突然一沉,瞳孔瞬间散开。
冰月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无力挣扎着的双眼,这个女人,其实这样屈辱的活着,真的是不易,难道就因为她是鲜卑的公主,所以才会遭此命运不公的对待吗?如果是这样,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鲜卑人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双方的军队,在看到这一场风暴竟然是人为制造的时候,清军的士兵,再一次握紧手中的刀剑,上前一步,准备跃跃一试。
那木杨一把拉住冰月,眼里的担心已尽情流露:“冰月,这种时候,你不该来。”
“放心吧白哥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有事的,待会,你带着你的族人从刚刚我旋起风暴的方向离开就行了,你不必担心我,在你和你的族人没有过上安定生活的时候,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眨动她动人的眸子,一汪浸着蓝色莹光的神情,此时格外的坚定。
“冰月,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的保护你,你也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的.......所以,不准你有事。”紧紧地握住冰月的手,这时候,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不准备离开。家和亲人是他最后的底线,如果这被保护的人群中,少了他的冰月,他的生命,依然不会有意义。
冰月抬起手腕,重重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是大清的格格,圣上钦封的公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好好的照顾你的族人,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握着那木杨的胳膊,纤手,加重了力道。
此时那木杨才开始疑惑,冰月的身上,为何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怪不得刚刚的风暴来势如此凶猛......
那木杨的手臂一阵酸麻,他的意识还没从这惊讶中消除之即,冰月已扬起另一只手臂,那一只轻盈的手臂中,顿时形成一个喇叭,巨大的风突然从长袖中吹出。地上的积雪,顿时被搅起了巨大的波浪,一层层翻滚着,向那帮摩拳擦掌的清军扫去。
那木杨睁开被风雪迷住的双眼,面前,早已不见了冰月的影子,只有一堵厚厚的雪墙,恒在身边,阻隔了身边,所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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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的某一天,一坐幽静的山上,一个一身青衣的尼姑,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木桶,正往山中的寺庙里提水,偶尔,她会停下脚步,擦一下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往山脚下瞅一眼。
那里,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田间挥舞着锄头,那不熟练的动作看起来很好笑,但是他却做得很认真。
偶尔,他也会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张看似冷酷的脸上,挂着一份期望,乘擦拭汗水的机会,往山上,那条幽静的小道上看去。两个目光相遇,虽然隔得很远,但是他们却仿佛都看到了对方的脸上,已有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