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走廊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刀剑激烈碰撞‘砰锵’作响,火花四溅,可这一切在叶剑心的眼睛里却如同烟花一般绚丽夺目。
他凝神闭气,全然不顾屋外发生的一切,他本就不是什么侠客,多年来的心路历程让他早已失去了某些情感,或者说是无限弱化。
不多时,打斗声戛然而止,叶剑心的房门被猛烈拍响,同时传来风云平急切的喊叫声:
“叶兄,方才这客栈里进了贼人,你有没有事?”
叶剑心起身打开房门,往外瞥了一眼,正瞧见楼梯处坐着一个姑娘在抽泣,旁边站着一位花甲老汉,像是他的父亲,满脸愁容,他收回眼来,对风云平说到:
“我没事。”
“没事就好。”
风云平这才长舒一口气,紧接着狠狠的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
“这帮强盗,简直猖狂至极,要不是我睡得浅,那些泼皮的脚步声惊醒了我,这位姑娘可就要被他们给掳走了!”
叶剑心走出房门,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黑衣黑面罩,腰带上挂着一块金边牌子。
风云平这才瞧见牌子,有些惊讶,疑问道:
“这是?”
“东邦将军。”
叶剑心漫不经心的念着,心中暗想:将军?官家的人?
“啊!!!东邦将军?”
这一声大喝着实吓了风云平一跳,说话的是楼梯处那个花甲老汉,两人瞧他时,他正瞪着双眼,大张嘴巴,两鬓青筋暴起,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老伯,你怎么了?难不成你认识这个东邦将军?”
花甲老汉没有回答,而是呆若木鸡的盯着地面,嘴里不停地念叨:
“东邦将军!东邦将军!东邦将军……完了……都要死……咱们都要死……一个都活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突然,花甲老汉怒目圆睁,颤着双手,指着地上的女孩破口大骂:
“都怪你,先是害死你娘,现在又来害我!你这贱人,走到哪里都惹来一身腥!你这贱人!”
女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花甲老汉不停的磕头,显然怕极了:
“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不是!爹!”
“你还敢说,如何不是你,他们岂会找上门来!你这贱种,今日我便打死你!”
花甲老汉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用力撕扯,全然不顾女孩的惨叫声。
“够了!”
风云平气急,一把推开老汉,将女孩护在身后,指着老汉的鼻子骂道: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父母,自己的女儿遭贼人欺负,不去骂那些泼皮,反倒如此辱骂她!”
“我骂她!好一个我骂她!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杀了东邦将军的人,过不了明天,咱们都得死!”
“死又如何,你这老杂毛,救你一命真是辱没了我的心肠,看你一把年纪,叫你一声老伯,岂知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乌龟王八蛋!”
“你!你!”
花甲老汉的脸色霎时便铁青一片,呲牙咧嘴,不知是悲是怒,但见胸口起起伏伏,眼如铜铃,进气没有出气多。
就在风云平扶起女孩的时候,那花甲老汉忽然痛苦的捂住胸口,五官扭曲拧成一股,喉咙发出呜呜的怪声,嘴角渗出血来,一命呜呼了。
“爹!”
女孩眼见老汉倒地不起,生死不知,急得满头大汗,飞扑过去抱着老汉的尸体痛哭流涕。
一旁的风云平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摇摇头,冲着楼下客栈老板喊道:
“快叫郎中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壮起胆子上前,立正声色道:
“姑娘,在下不是有意的,方才见你爹那么骂你,一时气愤才说了过分的话,让他气成这个样子,你放心,我不会逃走,他若有事,我给他偿命便是。”
这一番话下来,叶剑心也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风云平只是个口无遮拦的花花公子,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揽下责任,毕竟那老汉的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自从老汉听到东邦将军的名号,就眼睛红肿,嘴唇发青,明显急火攻心,外加其年事已高,突发猝死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
叶剑心转念一想,也释然了许多,风云平的话一出口,就表示自己担负老汉死的责任。如此精明的人,定不是在做蠢事,而是有别的目的。
果不其然,那女孩听闻风云平的话,并没有责难他,相反的而是跪着挪动到风云平脚下,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哭求道:
“公子,救救我爹,小女子知道不怪你,求求你救救我爹。”
风云平上前捏住老汉的胳膊,双指搭在手腕处一摸,无奈的摇摇头。
“哎,何必呢?”
“爹!你醒醒!爹……”
女孩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双拳紧握,‘哇’的一声,痛哭流涕,几声过后,晕倒在地。
第二天清晨,风云平就带着女孩离开了客栈,离开前给叶剑心留了一封书信。大致就是说他们先离开落沙城躲躲,有事就去城外东南五十里的驿站找他。
收拾好行囊后,叶剑心带着颖儿来到了典当铺,将昨晚从那两名贼人的身上搜来的金边牌子掏了出来。
当然不是他粗心大意,牌子上的刻字已经被他彻底抹平,只剩下一个做工精细的底牌。
典当铺老板是个佝偻着腰的山羊胡子,他将牌子拿在手里掂量一番,仔细的瞧了瞧。眼睛一转,笑道:
“这料子还不错,值些钱量,只可惜……破损严重……敢问小兄弟从哪里得来?又是谁家的腰牌?”
“路上捡的,捡到时就已经如此。”
“哦,是吗?”
山羊胡子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不要的话,请还给我。”
叶剑心暗叫不好,恐怕他已经认出了什么,当下就要走。
“小兄弟不要急,我只是在想一个合理的价格。您看,五十两怎么样?”
“麻烦了。”
“小山,去库房里取五十两雪花银来。”
不多耽搁,叶剑心拿了钱之后,立刻就离开了典当铺,他先是在街道上来来回回的转圈,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是否有人跟踪他们。直到他确定没人之后,才带着颖儿去了马庄。
三十两白银买了一匹上好宝马,又置办了些干粮,随后又去剑庄买了一柄袖剑,东西置办齐全后,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几乎没有过夜的打算,趁着夜色从城南大门离开了落沙城。
“哥哥,我们怎么走得这么着急啊,不多呆两天吗,你昨晚就没有好好休息,身体会累坏的。”
颖儿有些心疼,昨晚她知道屋外发生了什么,哥哥几乎一晚上都没有回来,白天又四向奔走购买马匹食物,想来一定是累坏了。
“哥哥没事,不过要委屈颖儿了,咱们今晚不能歇马,明早再做休息。”
“嗯,颖儿知道了,哥哥快赶路吧。”
一夜无话,天亮时,两人已经赶了百里路,马儿险些累死。庆幸的是,他们停下又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家客栈。
为了补充马的体力,叶剑心决定暂作休息,傍晚启程。
这是一家小客栈,经营的是夫妇两个,此外还有他们的儿子。由于是进入落沙城的一条主路,所以路上行人很多,但住店的却很少,毕竟距离落沙城已经足够近了,很少有人会选择在这里休息,店面不大也情有可原。
叶剑心让颖儿抓紧时间睡觉,晚上还要赶路。白天的客栈人来人往,茶水总是供应不足,夫妇俩加上他们的儿子忙得团团转,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叶剑心却惊奇地发现,他们的脸上全无喜色,甚至满是愁容。喝茶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了老板夫妇的一段对话:
“官人,这个月的贡银够了吗?”
“哎,还不够,只凑足了大半,还有三天就到期限了,凑不够可咋办啊。”
“要不咱们走吧。”
“咱们还能去哪?别忘了女儿还在他们手里,只要凑足了这个月的贡银,他们答应会放了咱们女儿,到时候咱们一起离开。我都想好了,咱们回老家,我在那里还有一间铺面,咱们可以接着开客栈。”
“可是要是凑不足,咱们就都得死啊。”
“哎,也罢,死就死吧,至少咱们一家人能死在一起。”
叶剑心放下茶杯,起身回了房间,颖儿还在熟睡,他有些心寒,不由得心想:怎么这一路上竟是这等荒唐事。明明还未出虎啸山脉,可眼前小世界就已经这么破烂不堪,他实在难以想象,再往南下,世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或许是舟车劳累,不知不觉间,他也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黄昏,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再次上路了。
行夜路虽不方便,但还算安全,所以叶剑心没有选择走小路,那样只会绕得很远,得不偿失。
他已经计划周全,白天就钻进路边的小林子里歇息,夜晚继续赶路,直至赶到潮州。到那时,他会先在潮州站稳脚跟,那里将会是他进入江湖的第一站,而齐家将会是他的第一个试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