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落笔,距离上部作品时隔了约莫两年。两年来,实话实说,碌碌无为,为着生活奔波,为着理想奔波,再回首,未能功德圆满。人生苦是一场修行,有人修心,有人修身,也许有的人可以修成正果,成为人生赢家;但大多数人只是享受过程,活出自己的价值吧。所以,以此书鼓励自己,走好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路...
北方的初夏天气,还留有一丝春天的气息。今天的太阳还算可以,算不上明媚,纵然阳光懒散了些,怎么看都是个不坏的天气。但对于谭温江而言绝对不是个好日子,此刻,他脑门子上的汗已经密密麻麻,却还得装作镇静的举着望远镜。望远镜里指向他的,是马福田以及百余残匪的枪口,毫无疑问,只要他一个轻举妄动,对面的枪就会响,自己和三十来个亲卫用不了数到十,就会躺成一地。
难道,这个叫葫芦口的土地方,就是自己军旅身涯的终点吗?
那也太不值得了,谭温江的心中泛起苦笑,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没有什么遗憾的。但是话说回来,死在一个世人皆知的地方也好啊,比如落凤坡,又比如卧龙岗。可惜,他选不了,孙魁元的大股部队还在十里外的地方原地待命,等着他的消息。或许,他们只能等到谭部被全歼的噩耗。
是玉碎还是屈膝,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反正马福田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自己吞弹,起码可以死得有尊严,可他不甘心。特别是死在马福田这种不入流的杂牌军手里!想到这,谭温江已经下了决心,他咬了咬牙,准备在人生燃尽之时再问候下马福田的直系亲属,过一过最后的嘴瘾。
就在那句话含在喉咙的当口,谭温江感到背后一阵凉风,吹得他汗毛耸立,在马背上直直打了个冷颤。初夏的天怎么会有这种风来?他刚想回头,生生被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住了。
“谭师长,稍安勿躁。”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后,突兀得出现了一个身披麻布大氅的中年男人,出现得那么突然,甚至是自然,仿佛他本身就站在那里似的。离谭温江最近的几个警卫就要拔枪,却发现自己连动下手指头的权力都已被人剥夺,只能像个桩子似的杵在原地,骨碌碌转着眼珠。
“你是谁?”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谭温江已经快人受不了肩膀的酸痛,轻轻的颤抖着手臂。
“救你的人。”
中年人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仿佛生来就只会一个语调说话。
“你可以叫老夫文先生。”
中年人轻轻拍了拍谭温江的马,刚才还在因为不安而轻嘶的马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先生?这是个模糊的称谓,一般而论,任何男人都能被人叫做先生。但能被人喊作先生的,无非是老师,或者是有身份的上流人士,要不就是有钱人。毫无疑问,文先生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
所以,他猛然间想到了文先生到底是哪种“先生”。
文先生开始走动了,那一刻,谭温江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要是马福田看到什么异动,自个儿可得提前挨枪子儿了。啪嗒!那是自己脸上的汗水滴落的声音,接下来,应该就是连片的枪响。三秒后,闭上眼的谭温江再次庆幸,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布鞋与黄土地摩擦的“沙沙”声,三秒钟的时间,文先生已经从身后,走到了他的面前,就在他的马前三步远。
因为保持着举望远镜的姿势,谭温江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能用余光扫视。这个身披褐色麻衣大氅的文先生,一半的脸隐在大氅的罩帽里,露出花白的胡茬。眼睛略带些浑浊,看来此人有些年纪,眼神中波澜不惊。不知怎么地,谭温江内心中升起一股惧意,常年征战的第六感在警告他,此人来历不明且极度危险!
文先生又开口说话了,露出一口的黄牙。
“谭师长请放心,老夫在此,尔等性命无虞。”说完,不等谭温江诧异的表情凝固一秒,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七日前老夫便到了此地,开坛施法,摆阵画符,以柳木桩为阴,上好的黑狗血为阳,十步一桩,每日浇灌,这才拘起这一亩地的天地演变。在对面马福田的眼里,看到的还是七天前这里的样子。”文先生将自己的手法娓娓道来,半点也没隐藏自己蓄谋已久的事实。。
“救下你,是为了见孙魁元,见孙魁元,我要的是那里面的一件东西。”文先生丝毫也不顾及谭温江“敲门砖”的感受,开门见山道。
“别问我怎么知道孙魁元的想干吗,也别问我要什么东西,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按我说的做。”文先生摆了摆手,制止了谭温江问询的眼神,语速飞快。说完,他又指了指不远处地上露出的一截木茬儿,仔细看,竟然是一截桃木剑的剑柄。
接着,文先生掐了个指决,所有人顿时感觉浑身一松,可以自由行动了。一个警卫按照吩咐,解下其余警卫的腰带,连做一根绳,一头栓在谭温江的马腿上,一头系在剑柄上。一行人缓缓退去,直到退出了那处绝地。
忍住浑身的肌肉酸痛,谭温江一抱拳,以一种江湖礼节拜道,“松亭谢过文前辈救命之恩,今后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文先生摇摇头,“还没完呢,只是这样,和孙魁元做交易的筹码还不够。让你的警卫营弄点声响出来,马福田才会上当。”
谭温江虽然不知道文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救命之恩在前,他也不假思索地示意警卫营。于是,警卫营皆举枪鸣天,一时枪声四起,好不热闹。
二里外,马福田部。
不能怪马福田疑神疑鬼,今天的事儿太诡异了,明明花尽心思将有勇无谋的谭温江引入这处伏击点。按理来说,其警卫营半个时辰前就应该进入了自己设的“陷阱”,到时自己瓮中捉鳖也好,乱枪射毙也罢,全看自己心情。
为此,他可是装了几天的丧家之犬,才把谭温江引出来亲自追击。可现在,鬼影都没,反而葫芦口谷外传来激战的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拿手枪捅了捅帽檐,回头骂道,“你tm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偷懒应付老子?”
急忙应声的是马福田的斥候队长,绰号“钻山豹”,他陪着笑道,“司令,司令,我哪有胆儿骗您呐。我瞧得真真的,谭温江,他,他确实是进了‘葫芦口’。”
在此活捉谭温江为质,逼孙魁元退兵是马福田最后的机会,他心里清楚,葫芦口这处前窄后宽的峡谷是他最后的地势倚仗,过了这个埋伏地儿,后面都是一马平川,难道自己真的要去求瓜尔佳禾木,那个老头子虽说是自己的二叔,可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到了这步田地其中有一半是拜他所赐。
再等下去,孙魁元的大部队就要到了。到时候可就被动了,马福田咬了咬牙,决定亲自去看看。他明白,自己手下这帮“兄弟”,即使自己下令,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探路的。这就是杂牌军和正规军的差距。
“兄弟们,跟我去看看。”马福田公鸭般的嗓子一吼,只稀稀拉拉站起十来个人,跟着他下坡探查。
没一会儿,十来个草木皆兵的土匪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葫芦口的那处绝地,那是进出的必经之路,也是一处死亡之地。
马福田很小心,几乎是两步一停,生怕谭温江如同神兵天降般从哪个石头缝里杀出来。可惜,什么都没有。他失望了,可下一秒,他又惊喜了,他发现谭温江和几个警卫正在谷口外,面对面的看着他,脸上同样一脸错愕。
就在此时,谭温江抬手朝着自己的马就是一鞭,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撒腿就跑。
“兄弟们,给我打。”马福田边说边抽出了枪,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眼到手到。话音刚落,脚下的黄土地开始震动,土匪站立不稳,只得趴着身子扶着地,心中惊惧万分。
等他们再抬起头时,心中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勇气瞬间消散,头顶愁云惨雾中不时传来鬼哭狼嚎。浓烈的煞气中,一张张人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些他们认识,有些他们不认识,那都是这十几年来被他们无辜枉死的受害者,莫非此时向他们索魂来了?
砰!压力之下,不知谁开的枪,紧接着枪声大作,可子弹打不死这些虚无缥缈的云气,他们开始怒吼着呼啸而来,其中一个土匪避之不及,直接被煞气冲晕了。
不好!是中邪了!马福田冷汗直冒,煞气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不知是死是活。
跑!他本能的连滚带爬想要逃走。可脚下的地瞬间整个塌了下去。马福田一PG跌下去,再看四周,吓得他屎尿皆出。
此处不知是哪个阴间衙门,两排牛头马面口喝“威武”,马福田跪坐在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披头散发穿着囚服,带着镣铐。
“呔!犯人马福田,你可知罪!”正堂之上,一位黑面判官拍着惊堂木喝问道。难道,他就是阎罗王,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阿鼻地狱?
你可知罪!你可知罪!一声声喝问在余音绕梁,那些被他欺侮枉死的人们从衙门四面八方涌来。
完了,绝望在马福田心里蔓延,侵占,直至吞噬。
啪!马福田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碎了。
随后,在谭温江和几个警卫吃惊的眼神中,绝地中以马福田为首的十余个马匪,莫名地大吼大叫,大哭大闹,直到口歪眼斜,相互对射而死。特别是马福田,好像经历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事情,状若疯癫,在自己的屎尿中来回翻滚,然后吞枪自尽。
只有文先生静静的站在那里,“马福田,十年来鱼肉百姓,杀人者无数,占RQ女无数,抢人财物无数,天理滔滔,是为报应。”
谭温江咽了口口水,下意识问道,“先生此阵何名?”
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军人莫问鬼神,若是犯了忌讳,冒犯了眼前的煞星,恐怕自己的下场也比马福田好不到哪去。
没想到,文先生闻言一笑,又露出残缺的几颗黄牙。他转过身,捡起马儿腿边的桃木剑,少有耐心的细细解释道,“阎官判案,乃是我派“幻”字脉最凶险极致的阵法之一,取七年柳木刻成一座三尺阴殿,埋于惊死二门表下七尺,可摄三里内阴气。若以秘术祭拜七天七夜,阴极转煞,暴散之时,可乱人神智,如疯如魔,致幻而亡。”
“煞气一散,自归于天地之间,其阵自破。但你们可知道,此阵的代价?”文先生就如同上完课问问题的“先生老师”,扫视了下在场的所有人,得到的却是一片茫然与敬畏。
见状如此,文先生苦笑着仰天长叹,“罢罢罢,我文千行英雄一世,难遇良才,竟犯无后之弊,真乃天妒!”
在亲卫的搀扶下,谭温江勉强站了起来,“此法如此邪异,先生纵然是为了救人,日后也请少用此法。”
“哈哈哈,”文先生笑了起来,可笑声听起来如此可怖刺耳,“谭温江啊谭温江,孙魁元手下几人,独你最仁义。即使此刻我受阵法反噬,受了点伤。卸磨杀驴这种勾当,你还是下不了手,告诉你也无妨,此阵一生只可布一次,若有第二次...”
说到这里,文先生已压制不住反噬,七窍有涓涓鲜血流出,加上枯槁的面容,活像是地狱中的恶鬼。
“暴毙。”文先生举起枯枝般的手,将嘴角的鲜血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