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害怕滴水和菜刀在砧板上摩擦的声音。
我本以为此生都很难从那个事件中走出来了。
但人的记忆就像是沙地上的画，时间流逝，记忆模糊，我现在甚至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貌了。
甚至就连情感也将淡去，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
在那件凶杀案发生之后的几年里，我被大伯家收养。每到深夜，总是难眠。
一次大伯家的水管爆了，在防水胶带和AB胶的轮番攻势下依旧不起作用，只好用木桶暂且接着。半夜时分便会传出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那一天夜里，我翻来覆去十几次，每每进入睡眠，便会被滴水的声音当场惊醒。
本想去把木桶挪开，洗手间内晦暗的阴影却把我死死地压在床上，不敢动弹，乃至不敢发声。
那一起事件发生在阳城区白沙路上的百货大楼。
我甚至依稀记着，那家百货公司门口摆放着一款英国哈姆雷斯的玩具士兵模型。以至于那款哈姆雷斯经典的嬉皮士兵，也成为了我很长一顿的心理阴影。
洗手间的地板上一道道拖拽的血迹，隐隐约约空气中传来低沉惨嚎。
一段段耳熟能详的本地人口音，传到褚阳的耳朵里仿佛恶魔的低语。语气并不痞气，好像还有几分忠厚老实的意思。
“诶，有钱人身上都不带钱的吗，才两百块……”
“嘿！？”
随后传来的就是父母的惨叫声，激烈的拍打声，哗啦啦的冲水和滴水声。
褚阳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鼻尖的毛细血管抽动，眼泪夺框而出。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抑制自己的情绪！
案件审理的当天，作为案件唯一存活的被害人，在他大伯的陪同下，他失魂落魄的到达了地级市的公安局。
由于该事件涉及人物很广，罪犯情节严重，交由地级市的刑侦大队直接处理。
案件分析很快出来了，两名杀人犯也很快被抓获。
事后据负责此事的公安干警所说，罪犯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户。为财杀人，仅仅只是为了当天他父母身上带着的200元现金。
通过这次事件，褚阳深深地感受到了恐惧，他恐惧的不单是恐惧本身，更是失去了恐惧和敬畏之心的人心。
带着无边的怒火和不忿，多年之后他开始研究。
排排书架上，他摸出了几本书，书名正是《犯罪心理学》《变态心理学》。
作为研究罪犯心理动机的学科，追求犯人的心理结构是最终命题。
问题终究回到了原点，及人类精神的构成。越是理解越是琢磨不透，似乎越是接近最终的迷雾，就越是一只脚踏入恐惧的深渊。
砰！
混乱的思绪被打乱，快速运转的大脑揭开结痂的伤疤。“这……这是哪？”
睁开眼的一刹那，褚阳的瞳孔猛地一缩，“这里是！”
入目之处有两张洗手台，一眼撇过去，整齐排列的小便池，四个隔间的坑位。洗手台前一块方形的镜子里，映射出他那惨白色的脸。
“呼……”褚阳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哪，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并不能使他平静。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瞳仁在颤抖，心脏在狂跳。
啪嗒……啪嗒……滴水的声音从最后的坑位传出，抑制，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脖颈就好像不受控住一般转向，一双惊恐的眼睛盯向声音地来源。
褚阳眼睛死死地睁着，不敢闭上分毫，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后脊背的冰凉，全身被冷汗打湿了。
刹那间他感觉到视野中有淡绿色的数据闪过，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视野的右下角，果然有一行数字闪过，淡绿色的67，这个数值正在快速下降着，67……66……64……61……
啪，刹那间他感觉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视野中的61瞬间掉落到了54，颜色也从刚才的淡绿变为了黄色。
一刹那他分明是感受到了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如同神经反射一般，他的手肘向自己身后的人击打了过去。
在清华大学的时间里，他每隔一周的时间便会去力量室提升肌肉力量，更是在无事的时候和几个朋友训练过自由搏击，这一肘击的力量已经颇为不弱。
没有打击的实感传来，手肘如同穿过水波一般穿过身后的人影。看到身后人影的一刹那，褚阳瞬间一愣。
褚阳的下嘴唇有些颤抖，洗手间明亮的灯光照射出那人的影子，身体却没有触碰的实感，难道是那一击击空了，不对！
视野的右下角数字跳动54……53……51……数值的颜色有点向橙黄色靠拢的意思。
“喂，别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吃人的恶魔。”一声清脆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褚阳耳中，看向面前有些熟悉的人影，褚阳长长出了一口气，眼中的数值变化略一停顿，51……53……数值开始向上跳动。
“陈果，怎么是你？”褚阳面带着的疑惑，作为一名心理学家，他自然有多钟分辨现实和梦境的办法。
既然不是单纯的梦境，可能是自己的精神产生了障碍，结合接近现实般的噩梦场景，跳动的绿色数字。
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的表现，结合生活中的抑郁和压力来看，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褚阳摸了摸带着些许刺痛的脑壳，意识无比的清醒，这与精神分裂症的临床表现并不相符。
长时间的幻觉幻听，不说可能精神衰退和残疾，大脑也不可能表现的这般的活跃。
褚阳用眼角瞥向“陈果”，陈果黑色的外套内穿着白色的卫衣，与他记忆中的陈果别无二致。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不是陈果，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你有什么目的？”
陈果的脸上挂着微笑，“总算听人说话啦，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只会动蛮力的傻家伙呢？”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褚阳的神情严肃，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的杀机。
出乎褚阳预料的，面前的陈果笑了起来，语气有些调侃的说道：“您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一个普通人能够将情感抑制到这个地步可不容易。”
褚阳看向女人的目光一皱，“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女人不说话，指了指一旁的镜子。褚阳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镜子上，赫然看到了镜子当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自己嘴角高高翘起，以至于形成诡异的弧度，眼眸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就像深邃的黑洞吞噬万物。
褚阳略微怔了怔，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或许，镜子当中的人才是真实的自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褚阳一脸正色的看向面前的女人，“站在我的角度而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的精神出现了障碍，一切都是我幻想的产物。
第二种，这是一个陌生的空间，这一切都是现实。我本以为你是我幻想的产物，因为作为精神障碍疾病的患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所有幻想物。
从道理上讲，把我从宿舍里拉出来，且专门布置这样一个房间的概率很小，而且没有任何行为动机。”
褚阳话风一变随即说道：“但是，不可否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第一，精神障碍者不可能保持大脑完全清醒，第二，精神障碍者不可能对周围事物表现出高度兴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
女人听到了褚阳的发言哑然一笑，“看来先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呢，恰好我也喜欢有故事的人。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底牌，可我也愿意投资你试试看，毕竟我也不能保证我能活到最后。”
没有在意褚阳的神情，女人自顾自的说道：“先说一下大致的情况吧。”
女人指了指这个不大的洗手间，“我们被卷入了一场游戏当中，和一般的游戏不同，这个游戏你不想玩也要玩下去，走错一步你都将掉落至无底的深渊。
先说说我们所处的空间吧。这个空间是游戏的休息室，首先他是封闭的，任何手段都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其次他是真是存在的，通过映射玩家精神的世界具现。”
随后女人又指了指自己，“包括我的外表形象，也同样是你精神的投影。给你这样的新手一个小建议，同样的事物，你所看到的并非其他玩家所看到的。
同理，其他玩家看到的也并非你真实的表达。之后游戏里看到的一切的东西，都不要相信，那可能是真实，也有可能是其他玩家的骗局。准备一下吧，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带着陈果形象的女人在这个空间里缓缓消失，消失前，那个女人嘴角带着微笑。
褚阳只觉得心跳跳的很快，视野当中的数字在往上跳。58……61……64，数值上涨重新变为了淡绿色，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口中嘟囔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真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