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洋没在,病房里就剩李潇潇和方小甲两个人。
“我头好疼啊。”方小甲突然说。
“麻烦!”李潇潇嘴上嫌弃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学着陈洋在他太阳穴和百会穴上,缓缓地按摩着。相对于陈洋的按摩手法来说,她的力度拿捏的刚刚好。
方小甲想起了书上说的“手如柔夷,肤如凝脂。”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往竟很少注意到李潇潇的手,知道如今肌肤相亲,他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温度,于是他想知道,牵着这双手会是什么感觉,是否真如诗中所说的那样。
他状似无意般,将胳膊搭在了额头上,手刚好耷拉在了李潇潇按在他太阳穴的那只手边。余光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方小甲开始缓缓试探,他先用指尖轻轻刮过李潇潇的手背,那种感觉就像将手在最冷的天气里,下着雪的时候,堆了个雪人之后,小手冻得通红通红的时候,突然有人拉着它塞进了被身体烘了一整天的口袋里那种极冷与极暖的碰撞,让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你?”李潇潇皱眉问。
“你看你都是我女朋友了,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好啊?叫你潇潇好不好呀?”方小甲笑嘻嘻地问。
“滚!”李潇潇突然发现自己掉进了方小甲的圈套。“小弟弟,套路姐姐是不是?”她顺着按摩的手势,揪住了方小甲的耳朵。
“啊,姐姐,姐姐,我错了!”方小甲连声求饶。
“谁是你姐姐!”李潇潇回手的时候,顺便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在公司我就叫你李总,私下我就叫你姐姐好不好?”方小甲得寸进尺,顺着杆就敢往上爬。
“随便你。”李潇潇觉得自己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把自己陷了进去,可真是欲哭无泪。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却老甜了,甜到心里装不下,顺着血液又回到了脸上。
“你的脸红了。”方小甲偷偷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方小甲的八块腹肌轻轻贴在她的后背上,身体触碰的温度直达心底,说话时喷出的热气从耳朵也窜入了心里,带着略微挑逗意味的话更是让她心如擂鼓,三方夹击之下,李潇潇觉得她简直要窒息了一般。
“我,我去趟卫生间!”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方小甲笑的嘴都快合不上了,躺在病床上,笑的像偷吃小鱼干成功的飞机一样。“啊,人生啊,原来这么爽!”他慨叹了一声。
“咳咳,你这养病的小日子,过的很舒服嘛。”
方小甲转过头,就见杨凯瑞正站在他的病房门口,笑着看向他。
“凯哥!”方小甲赶紧站起身,惊讶的叫道。
杨凯瑞看起来有些疲惫,或许是因为病号服有些偏大,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方小甲有些难受“凯哥,你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杨凯瑞笑着说“不过是分分合合,过段时间就好了。”
因为这是一个小套房,方小甲两人就坐在客厅里。杨凯瑞看方小甲脸色红润,便知道他应该没什么大碍“我听曹总说了你的事儿,你小子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嘿嘿,所以啊,不管什么困难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的。”方小甲说。
“小甲,你有看过黑泽明的《梦》吗?”杨凯瑞没头没脑地问。
“没有。”方小甲回答。
“里边有个小男孩,因为偷看了狐狸娶亲,所以他的妈妈给了他一把匕首,让他到彩虹的尽头,去寻找狐狸的巢穴,然后取得狐狸的谅解,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死。”杨凯瑞本想点着手中的烟,但却又想起来这是在病房里,便只将那根烟绕在指尖转动。
“那他找到了吗?”方小甲问。
“不知道。”杨凯瑞笑着说。
“为什么?”方小甲不解。
“因为电影到这里就结束了,或许这也是导演留下的悬念吧,无论他最后找不找得到,但是错误已经铸成,原谅真的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那根烟最终还是折在了他的指间
。
方小甲沉默了,其实他看过这部电影,他很同情那个小男孩,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
这时,李潇潇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三十岁上下,干练的短发,淡淡的妆容,虽不是十分漂亮,却也另有一番风韵。杨凯瑞看见女人,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小甲,我先回去了。”
“凯哥,这位是?”方小甲发现他在看到女人进来的一刹那,脸色变得煞白,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想要证实一下。
“你嫂子。”杨凯瑞道。
“马上就不是了。”女人立刻说。
场面一时尴尬至极。方小甲微微皱眉,这女人一点情面都不给杨凯瑞留,这是有多想离婚啊?看这架势,她明显就是来逼杨凯瑞离婚的啊!但是看杨凯瑞,只以为这只是像往常一样,闹闹而已,这难道就是当局者迷?
“嫂子,快坐,快坐!”方小甲赶紧说道。既然杨凯瑞迷了,那他也跟着迷吧。
“不用了,我今天来就只为一件事。”说着,她掏出了一份文件递到杨凯瑞的面前“这份离婚协议,你只要签了字,我立刻就走。”
“隋文静,你真的要这样吗?”杨凯瑞突然就平静了。
“请你,放了我吧。”隋文静一字一字,杀人诛心。
“好。”杨凯瑞拿起笔,干净利落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隋文静收起文件,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哪怕一句话。
“慢着!”李潇潇开口叫住她。
“李总,您有什么事吗?”隋文静问。
“隋律师,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今天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李潇潇痛恨人渣,不管男女。
“对不起,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隋文静淡淡地说道。
“我放过你了,谁放过我啊?”杨凯瑞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隋文静不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啊?”杨凯瑞又问了一遍。“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啊?”这句话犹如杨凯瑞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紧紧地抓着,哪怕每一次都是鲜血淋漓。
“隋文静,你放过我吧!”当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彻底沉入水中,杨凯瑞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只剩撕心裂肺。方小甲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假如隋文静是个男人,那他早就一拳过去了,可却偏偏是个女人。“滚!”他咬牙切齿地说。
就在临出门的那一刻,隋文静顿了一顿“对不起”,在留下这三个字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打开门,决绝地离开。
杨凯瑞哭的不能自己,方小甲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边。李潇潇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她知道,每个男人都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而且还是女人。
出了病房,她无来由觉得内心烦躁,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医院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电影,时刻上演着生死离别。路过一间病房,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男人,跟妻子拌了两句嘴,出门便喝了药,送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他的妻子哭的捶胸顿足,两岁的孩子也跟着哭,李潇潇叹了口气,离开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她问自己,是像杨凯瑞那样爱而不得?还是像刚才的女人一样,爱到疯狂之后的毁灭?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理智到近乎神的人,但是遇到了方小甲之后,那人却总能轻而易举牵引着她的情绪。她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怀疑,这究竟是爱吗?或者说,这只是她的错觉,一种孤独太久之后的自我欺骗?
“阿星,儿子又踢我了!”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调皮鬼,他将来一定会很捣蛋!”然后,一个男人说道。
李潇潇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回身,却只看到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和一张无数次出现在孤寂难眠的夜晚时梦中的那张脸。她跑了过去,可电梯门早已经关上了。她急匆匆找到步梯,也顾不得自己穿的高跟鞋,几乎是一步两三阶地蹦跳着下去的,就在即将到达一楼的时候,一脚踩空,她摔倒在了地上。
她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一阵剧痛从脚腕处袭来,她也顾不得,一瘸一拐的走到大厅里,只看到了两个依偎在一起亲密离开的背影,那个男人的背影,曾在他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
“赵南星!”李潇潇大喊了一声,可在人声鼎沸的医院,却只如在大海中投进去了一根针,瞬间便被淹没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杨凯瑞会哭的如此伤心,那种看着喜欢的人逐渐消失,却又无力挽留,无异于千刀万剐,将她的心一刀刀,剜了个七零八碎。
赵南星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转身看时,只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怎么了?”王旭楠问他。
“哦,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都出现幻听了。”赵南星笑道。
“回家我给你炖个鸡汤补补,今天弟弟也来。”王旭南笑着说。
“刚好,我也有事情和他说。”赵南星一只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两人只顾说话,却不留意撞到了一个人,他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那人带着一个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也没有过多纠缠,便急匆匆离开了。
“这人真奇怪,大白天裹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路明星呢。”赵南星嘟囔道。
“老公,你还真别说,我看他还真像明星,叫什么名字我倒是忘了。”王旭楠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算了,管他呢,回家给我炖鸡汤才是正事儿!”
“好,我们现在就去买鸡!”
“……”
李潇潇红肿着脚踝,呆呆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
“你怎么在这里?”她抬头,是陈洋。
“我出来透透气。”她说。
“你的脚怎么了?”肉眼可见的红肿,陈洋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不小心而已,我待会儿自己去拿点药就好了。”
“那行,我上去看看小甲。”
“嗯。”
陈洋总觉得她有心事儿,但是没有任何事比方小甲更为重要,他便也不再追问,径直上楼去找弟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