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还在继续着,只是能够站着的同伴已经不多了。
有几个反贼徘徊在附近,想要偷袭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子。
但是这血腥的场面让他们不敢靠近,这几个反贼害怕惊动了这个疯子,反而要了他们的小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靠近的几人又急匆匆的溜到了外围。
端木青站起身来,脚步踉跄着走向了父亲,他跪在了地上抱着父亲那已经冰冷的躯体。
泪水、雨水顺着那受伤的脸颊慢慢的滑过,又混合成粉红色的液体滑过下颚。
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色彩,心中是一片的凄凉。
******************
一柄长枪透过了李二伢子的胸膛,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了。
二伢子还在不顾一切的向前猛冲着,一枪之距是那么的短,短的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个壮硕的身体。
而此时染血的枪杆却是那么的长,长的要用生命的流逝去抓住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二伢子带着决死的心向前猛冲着,每前进一步都会带走他的生机。
没有了死亡的恐惧,生命的尽头就在前方不远处,二伢子终于勇于去迎接死亡。
与那个高大威猛的反贼距离越来越近,而二伢子的生命却在快速的流逝着。
枪杆透过了他的身体,彪悍的反贼想要撤出长枪却已经来不及了。
抱着决死之心的二伢子已经死命的搂住了反贼那壮硕的身体。
枪杆已经噙满了殷红的血液,还在不断的顺着枪杆流淌着一缕缕的鲜红。
一枪之距带走了李二伢子的生命,临死抱住了眼前那高大威猛的身躯。
即使这个身体膀大腰圆,二伢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纠缠住眼前这个反贼,让其他的弟兄有机会杀死这个反贼头目。
那人拳打脚踢也无法让已死的二伢子松手,在周围的伤兵向着这里靠拢,眼睛血红的扑向这个彪悍的悍匪。
二伢子、大名李二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个有些羞涩的大男孩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中的恐惧是真正的大恐惧。
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也没有与对手面对面的拼杀过,这次是第一次上阵厮杀,也是最后的一次与敌搏命。
他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这个染血的雨夜中,他的鲜血已经流干,温热的鲜血流淌在了身下生机勃勃的嫩草上。
曾经怯懦的想要逃离这个血染沙场,而没有逃离却染满了鲜血的李二耿;
曾经手持菜刀不敢杀只鸡而现在配合战友杀敌无数的李二耿;
曾经为了追求那心中圣洁的信仰,而毅然决然的将手中拎着的柴刀换成了杀人钢刀的李二耿;
曾经站在村头与娟儿依依惜别却难以割舍情怀的李二耿,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如今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却感受不到这是死亡的降临,也没有了死亡的恐惧。
就像是一种自我的解脱,一种真正的从里到外的大解脱。
二伢子嘴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因为他的纠缠,同伴已经杀死了眼前的这个彪悍的反贼。
同伴呼喊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缥缈,仿佛远隔千山万水,又仿佛近在眼前。
他的身体很轻,轻的就像一缕鸿毛飘飘荡荡的飞向半空中,没有束缚只有一种超然的解脱。
看到了那些没有死去还在拼命搏杀的弟兄。
满地的尸体,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掩盖了淡淡的花草香味,飘荡着一缕缕的残魂眷恋的看向身下的大地。
二伢子想要追赶过去,那些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远方。
跨过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自己经常在梦中熟悉的家乡。
家乡的小山村还是那么的宁静,一团团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小山村。
偶尔的能够听到一两声的犬吠声,村民们担着担子赶着牲口又一天的开始忙碌。
带着厚重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他很想再深深的吸一口气,品尝家乡那特有的清新的空气。
空气中应该留存着做饭烧过的柴草味道,还有那特有的淡淡牛粪味,这里的小山村还是那么的山清水秀,还是那么的让人留恋。
看到了娟儿站在小山村的村口,仿佛在期盼着心怡的二伢子能够出现在村口的小路上。
那黝黑而健康的秀美脸庞眉头紧蹙,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忧思。
手中拿着一把崭新的木梳,不时的将木梳放置在脸颊旁轻轻摩挲着,那是他临走时特意买来送给娟儿的。
二伢子扑过去呼喊着娟儿的名字,想要抱住娟儿那纤细的腰身,但是却扑在了空处。
娟儿还在村口孤零零的翘首以盼,仿佛远隔千山万水,又仿佛近在眼前。
看到了父亲那粗糙而布满老茧的双手,正在地里专注的操持着农具,不时的用肮脏的手擦去额角淌下的汗水。
停下手中的活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了一个崭新的烟袋,这是二伢子临走时给父亲买的。
父亲用粗糙的手爱惜的抚摸着,眼中流露出无尽的追思,二伢子眼含热泪大声的呼喊着。
“父亲、我回来了。”
父亲仿佛有所触动,抬起头睁大了有些昏花的老眼,看向远方的天际,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仿佛远隔千山万水,又仿佛近在眼前。
看到母亲在那低矮破旧的房间中不停的忙活着家务,摆了一桌不太丰盛的饭菜,坐在饭桌前神情有些恍惚,嘴中不停的念叨着,二伢子快点回来吃饭了。
他扑向了母亲的怀抱,却怎么都无法靠近。
“母亲、我回来了,你的儿子回家了。”
二伢子大声的呼喊着,母亲还是呆呆的坐在饭桌前,碗筷多了一双,却不见二伢子回来。仿佛远隔千山万水,又仿佛近在眼前。
二伢子、大名李二耿睁着眼睛死了。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瘦削的身体死死的搂住那个壮实的反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就这样死在了这个染血的雨夜之中。
死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是这个队伍年龄最小的,却没有能够活着回到家乡。
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没有停歇,夜风吹过这片躺满尸体的草地。
渐渐弱下去的厮杀声随着一阵阵的呜咽声飘向远方。
突然喊杀声有如汹涌的波涛翻滚着袭来,震颤的大地仿佛是千军万马在奔腾。
******************
端木青有如疯魔一样的追杀着敢于靠近这附近的悍匪,他的周围遍布着冰冷的尸体,也包括父亲那伟岸的身躯。
用手摸去了脸上的血水与泪水,周围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他默默的跪在雨水中,就这样抱着没有了温度的父亲,心中一片的冰凉。
不再关注于周围的任何事情,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父亲那安详的脸。
无声的哭泣让他肝肠寸断,内心再也无法压抑住那无尽的悲伤,仰头悲痛的怒吼着。
“老天爷呀,你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带走我身边的亲人呀!为什么……”
那撕心裂肺的悲号声向四处传播,在这个雨夜中,与那些喊杀声一起融入了夜空之中。
端木青那麻木的大脑渐渐的恢复了意识,有些木然的朝四处的看了看,好像有人在不停的喊着。
确定了发出声音的方向,是那辆囚车里的老者。
囚车里的那个老者在喊着什么,看那人着急的样子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端木青使劲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脑,将父亲抱在怀里,起身蹒跚着走了过去。
囚车的黑布已经被撕掉,双手被固定在囚车里的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披散的花白肮脏的头发遮挡了他的脸。
虽然一路的押解过来,端木青始终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些囚犯,但他知道这个老人是这次最重要的一名囚犯。
端木青木然的走到了囚车前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被这凌厉而带有杀意的眼神吓住了,过了片刻这才稳住心神。
嗓音沙哑的说道:“小官人,你看看周围就应该知道你和我都是这盘大棋的棋子,咱们都是这盘棋局中的棋子,而且是无用的弃子。”
那个老人特意的强调了最后的用词,那隐藏在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时端木青才影影绰绰的看到反贼已经被外围大队官兵包围,这些官兵正在绞杀这些悍匪,那些震天的喊杀声是这只生力军的咆哮。
那名老者看到这个年轻人已经有所反应,知道这个话题应该能够继续下去了。
“老夫被一路的押解过来,其实只是胡惟庸案被牵连的一个冤大头,胡惟庸有反心我并不知情,老夫死不足惜却牵连了家人。”
老人抬起了肮脏的脸,眼睛却看向了远方的黑暗,仿佛要透过那重重的黑暗,看到那一缕的曙光。
“这么多天老夫在囚车里思来想去,鄙人在朝廷之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杀我一人足矣,但是为什么连带了老夫的全家,老夫为朝廷披肝沥胆尽心竭力,可是朝中有奸佞……”
端木青冷冷的打断了那名老者的话语。
“老人家叫我来难道是为了诉苦,为你抱不平吗!如果是这样,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听你抱不平。”
那人微微的一愣,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想起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于是就急忙说道:
“是我老糊涂了,老夫不是来发牢骚的,自从与家人被抓后秘密的转移到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府邸,当时老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你们带人把府邸包围后才移交给你们,后面的事情小官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