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三月扬州，正是烟柳、琼花盛开的时候，在这柳絮如烟、繁华似锦的阳春，在这人山人海、物欲横流的时代，叶远莫名觉得有些孤单。
友人走了，带着微笑、藏着伤感，上了远去的火车；友人走了，此去经年、难得再聚，一个人仍要生活。
或许李白送别孟浩然时也是这般心情吧。
回到出租屋，已是黄昏，叶远站在破烂的门前，望着头顶昏暗的灯光，不免觉得失落、失败、想逃。
大学四年、工作两年，依旧拿着绵薄的工资，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究竟是为了什么？梦想吗？这种话，两年前也许会信。现在，不过是在生活面前妥协的可怜人罢了。
“画画能当饭吃吗？”
“我会成功的。”
“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
……
“老叶，你还在画画吗？”
“早就不画了。”
“不画也好，不画也好。当初，你是我们画室最有天赋的人，老师也不止一次夸过你，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我辜负了老师的期望。”
“其实老师他不怪你，真的。老师的画室拆迁后，去了另一个城市。临走前，老师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些画交给你，他说，无论你今后会不会画画，但一定要记住，当年的这些画是你的梦想、你的人生、你的全部。”
……
记忆如洪水，冲击着叶远的脑海，他觉得心里很酸、鼻子很痛，但下意识握紧了画筒。
“唉~”叹了口气，叶远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房门，走进他住了两年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张木床、一个行李箱，但依旧显得十分拥挤，打开电灯，灯光闪烁了几次，才将光亮带给房间。
叶远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画筒，仿佛在审视自己的孩子，慈祥、怜爱、不舍、酸涩、无奈，各种情绪拥挤在眼眶里，缠绵纠结，最终化作一滴眼泪，落在他的大拇指上。
梦想吗？好陌生的字眼啊。
叶远的手在颤抖，情不自禁的颤抖，用了十几分钟，才将画筒里的画纸抽出来。
两年了，画纸也未潮湿，但他的心却湿湿的：老师他真的不怪我，他还保存着我的画，他还保存着我的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叶远郑重地、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张画纸，记忆又如潮水般袭来。
“叶远，这是你画的画？”
“嗯。”
“一只老鼠？”
“对啊，老师你瞧，肚子圆圆的，多可爱啊。”
“苹果呢？”
“老师，你眼神不好吗？当然是让老鼠吃了啊。”
……
“这是苹果素描课的画，当时老师应该很生气吧。”叶远摸着画纸，喃喃自语道。
……
“吃了香蕉的老鼠？”
“老师真聪明。”
……
“叶远，你不是最擅长画老鼠吗？老鼠呢！”
“老师。”
“怎么了？”
“小红她怕生。”
……
一张张画纸，一幕幕往事，如幻灯片一样展现。
叶远觉得身心疲惫，早早熄了灯，躺进潮湿的被窝里。
我会画画吗？我真的爱画画吗？可能，我真的不适合画画吧。
两行滚烫的泪水流在床上，为凉凉的被窝带来了一丝温暖。
老师，对不起。
……
“滴答，滴答，哗哗……”
下雨了吗？
“咚咚咚。”
敲门声？大晚上，谁敲门啊。兴许是听错了吧。
“咚咚咚。”
真的是敲门声。
叶远从昏睡中醒来，双眼似乎适应了黑暗，朝着门口看去，外面的感应灯亮着，为门镶上一圈金黄色的光线。
掏出手机，光亮有些刺眼，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
这么晚了啊。
“谁啊？”叶远在床上喊了一声，在这个城市，他的朋友并不多，会在凌晨两点来找他的人，他实在想不到是谁。也许是别人忘带钥匙吧。
“咚咚咚。”
叶远隐约看见自己的屋门在颤动，他可以确定，外边的人，是来找他的。
“于海？”叶远想来想去，只有公司的几位同事，知道他的住处，于是试探性的喊出一个名字。
“咚咚咚。”
神经病啊。
叶远心里骂了一句，但还是老实的起了床。
几个月前，于海曾找过他一次，也是挺晚。当时，他与家里闹离婚，心情不好，喝的有点多，还是叶远照顾了他一夜。经过叶远百般开导，主要是心疼家里的孩子，在与叶远挤了两天后，回了自己的家。也是从那天开始，于海变得沉默寡言，有时，也会到叶远的住处说些话，再后来，就只能在公司看到于海的身影。
“咚咚咚。”
“来了。”
叶远匆忙披上一件外衣，踩着拖鞋，打开电灯，光明瞬间驱散了黑暗，叶远有些发呆，这电灯还是第一次这么给力，以往都是闪烁几次，才费劲的亮起来。
“海哥。”叶远边说边打开房门，房内光亮瞬间打败了走廊内昏暗的光线，占据了一小块走廊，但门外哪里有于海的身影。
空荡荡的走廊，隐约有风声在回荡。随风飘来的雨滴，已经浸湿了整条走廊，尤其是叶远的门外，似乎积攒成了一块小水洼。
“走了？雨下这么大，不会出事吧？”
叶远看着水洼，又瞅了瞅走廊，找不到于海的身影，很担心的返回房间，匆忙穿上衣服、雨衣，拿起雨伞，出了房门。
他居住的房间是312，右手边就是楼梯，楼梯对面是一米高的矮墙，根本挡不住外面的风雨。
叶远打了个寒颤，朝楼下看去，小区的灯照着地上的垃圾桶，雨水成河般流淌，除了越发鲜艳的冬青树，哪里有人的身影。
“走这么快？”
叶远惊讶了一句，但又害怕于海喝多躺在楼梯里，打着手机灯光，下到一楼，仍未寻到于海。
看样子是等的不耐烦，回家了吧。
叶远安慰自己道。然后把楼梯寻了一遍，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水洼还在他的门下静静地躺着。
他更加确信，于海来过，而且全身湿透，站在他的门前。
于是，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于海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