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的清晨
恐怖之路北伐军大营。
“天亮了……”内心一个脆弱的声音近乎悲叹地轻轻说道。
他几乎是睁着眼熬过这一晚的。不是一晚了,是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后,夜夜如此。虽然在极端困倦中会勉强闭上眼睛,但他总在担心,自己会一睡不醒。甜美的睡眠在这片土地上似乎也变成了诅咒。他坐起来,浑身打着寒战,匆忙裹上一件厚重的牛皮大氅之后身体才慢慢恢复了热度。两名银色十字军近侍卫已经悄无声息地进来,将寝室地上铁盆里的炭火捅旺,点亮了烛台,并为他端上了一杯热汤。他皱着眉头将那杯黑色的液体喝下。这是他过去在流放之地调配的草药,现在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侍卫为他撤下茶具,恭敬地抱着金属铠甲走了进来,准备为他穿戴。他不喜欢自己铠甲上的金黄色花纹,但那是皇室赐予的荣耀。等沉重的甲胄终于披挂停当,侍卫小心翼翼地将那件铠甲最后的配饰拿来,那是一串巨大的铁链,黝黑粗糙,交叉缠绕在他胸前,两端垂下,一直拖在脚下的地上。那是骑士教义的化身。在暴风城的贵族中间,这些铁链早已悄悄变成金光闪闪的装饰花纹,纹绣在红色的绸缎长摆中。骑士教义从古以来都是沉重的,象征着智慧的启迪与信念的坚守。智慧与信念从来都是强大的枷锁!对于他也不例外。他是一个特别高大的男子,金色的须发已经变得苍白。他从冰冷的寝室走出来,穿过摆着巨大沙盘的空旷大帐,径直走进冷入骨髓的极地北风中。
寒冷的太阳,透过惨绿色的薄雾,像一个长着斑点的怪诞影子,正一点一点从东面的雪山裂隙中升起。
在两道巨大的山脉中间,一条黑色的道路一直通向远方。在道路一侧的山坡上,是他们昨晚扎下的大营。现在,成千上万士兵正从肮脏的帐篷里爬出来,嘴里呵出黑色的寒气,眼神空洞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在营地外面,昨天晚上点着的大火仍然没有熄灭。那是他们把从黑色泥土里刨出来的骨头,还有同伴僵硬的尸体焚化的火堆。营地里现在也密集地点起了小型火堆,铁锅里熬制着黑色的草药,士兵们皱着眉头,呲着残缺的黄牙,排队等着喝这些救命的苦水。整个营地上空弥漫着尸骨焚化的臭味、草药的苦涩味道以及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绝望,那种绝望浸透过他们的装甲和武器,和这片土地融合在一起。这些精锐之士曾经在帝国的危险边疆戍卫,但从来没有一场远征像这次一样要命。
他眯着眼看看道路那一端,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越过扼守天险的科雷萨要塞,就能进入锁在黑色雾气中的最终战场了。还有六天的路程。他轻轻叹口气,回到大帐中,在中间的高大椅子上坐了下来。侍卫早已把厚厚一撂书檄放在案头。他盯着那堆书檄,从书檄的纸质大略判断自己会读到一些什么东西:粗糙的羊皮纸,那是部落方面的书信,他们对这次远征没有兴趣。普通的信纸,那是远征军军官们寄来的军情简报。还有黄色的丝绸,那必定是皇帝的亲笔信。他从来都是按照军情急缓看书檄的,侍卫们每天早上会按照他的习惯把这些书信排序。皇帝的亲笔信现在排在最后面。而最上面的,是第八军团寄来的昨晚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