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还未睁眼,袁艺便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昨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睡梦中,她便记起了黄梅儿悲欢离合的一生。
这个架空时代是历史比较混乱的军阀时期,甭管家世背景怎么好,票子银子如何多,都抵不过枪杆子。
现实情况就是,若她想保全自己,保护家人,保护朋友,保护黄梅儿,只有枪杆子出政权这一条路可选!
不管她愿不愿意,想活下来,以她的资源,唯一可依靠的只有袁家人!
袁艺又想到袁薏的兄长有些人脉,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想到此,袁艺决定今天就去邮局给袁家父兄拍个电报!
心里一番计较,袁艺轻手轻脚起来,简单的收拾好自己,打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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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是清晨,日头还未完全升起,大杂院里也静悄悄的。
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内院养伤,清风班的人早晚走动都很注意。刻意将出门的时间提前一个时辰,晚归一个时辰。
袁艺没想添麻烦。
轻手轻脚关了房门,袁艺穿着一身黄梅儿特地在裁缝铺赶制的衣衫,打起了太极。
衣衫是清末民国剧里常见的款式,浅绿色柔绸为底,轻盈透气,有莹白的暗纹交相辉映,自有一股晚清遗风的复古气质。
但她真不是特别习惯这种上衫下裙的服制,合适的情况下,还是要弄几身洋装才好。
至于金钱来源,原主有只金表,应该能换些银钱。
等联系上袁家人,她再帮黄梅儿避开刘家的刁难,就能放心的去做自己的事了!
说起黄梅儿,当时这部剧看的她纠结愤慨,差点没把指甲给啃没了!
哀其不幸,恨其多情,怒其不争,说的就是这种心态了。
剧情开始是在架空历史里的清末民初,袁姓总统意图复辟帝制,新旧军阀开始群雄割据,民间新旧思想激烈碰撞,各路起义与革命,连着工人罢工与学潮游行也以星火之势燎了华夏之原。
多情良善的女主角和优柔寡断的男主角就在这种情形下互生情愫了。
姑且不论里面很多致敬琼瑶奶奶的情节与台词设定让袁艺起了身鸡皮疙瘩,但里面一波波针对汪吴两家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却令她记忆尤深,这其中的核心自然是以刘剑雄父子之为主。
她要想办法让清风班,特别是黄梅儿避开与刘家的直接矛盾,导火索便是安庆花魁的选举事件。
刘剑雄因为黄梅儿的严词拒绝对她另眼相看,此后开始各种死缠烂打,手段卑鄙无耻至极。
同时黄梅儿那里也不能松懈。封建时期的女子教育多是无才便是德,黄梅儿空有良善,也有思想,却对外界的攻击没有任何抵抗力,这是不行的。
她必须授之以渔。
思考一番,她得做几手准备,要进可攻退可守。
途径有两个。
一,再花魁选举之前,劝清风班放弃此次角逐,直接掐了苗头。
二,万一抵抗不过剧情发展,刘家非要对付清风班,那便想办法让刘家不敢对清风班动手。
这个略有难度。
刘家有权有势,比财富与关系网的强大,清风班绝对抵不过他一根手指头。
刘家仰仗的是家里有个在京做高官的叔伯刘镇邦作威作福,最根本的办法当然是从刘镇邦身上下手,但现在她无权无势,便只能想个治标的办法,从这祸头子刘剑雄身上找弱点。
刘剑雄最怕什么?
最想要什么?
他最怕断子绝孙!
最想要的也是求子!
袁艺了然一笑。
对付刘镇邦那种官场老油子她实力堪弱,但刘剑雄这种欺软怕硬的,她倒是想好了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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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艺想通了应付的招数,心里轻松,招式变幻之间便自然而然的越发自如。
现代华夏的医学院入门技能便是太极。而她三岁起练习,早已经练出了火候。
太极虽动作迟缓,但讲究刚柔并济一气呵成。
一套招式练了二十多年,记忆中自带的劲气与招式引领着这副陌生身躯适应了神经与肌肉的节奏,渐渐打出了感觉。
一套练完,身体出了热汗,源源不断的浊气从身体内部沿经络走向运行,从脏腑及毛孔排除,她自己都闻到了一抹淡淡的异味。
打到收尾,袁艺回了房间擦汗。
刚擦完了头脸,房门被轻轻敲响,打开门,是一脸喜色的黄梅儿。
“袁姐姐起的真早!今日好多了吧!”
“好多了!谢谢黄梅儿!”
“看来还是刘大夫的医术了得!”黄梅儿笑,将托盘里的碗碟摆上桌。
“爹爹一早派人去请了刘大夫过来,大约一会儿便到了,我先把你的早饭和汤药端来,你先用着,若是刘大夫诊完要改药方的,煎了药也方便,不至于伤了脾胃!”
袁艺听了很感动。
“黄梅儿,真是谢谢你们一家人了,咱们不过萍水相逢,对我都这样掏心掏肺,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她记得,这时候的物价很不稳定,医药费总不可能便宜到哪里去。
虽然清风班经营尚可,但毫无家底,班子里养的徒子徒孙也多,多了她这个花钱的口子,每日也没多少进项。班主夫妇宅心仁厚,没人在她面前提这些,她却不能厚颜无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江湖儿女黄梅儿一听这话,直接豪爽的将她一把推到凳子上坐下,小女孩儿似的撒娇:“哎呀姐姐,咱们别说这些了,这样理来理去都理不清楚谁欠谁的!”
“倒不如你先把身体养好,我和爹爹阿娘就不用时常担心你,这才是报答我们的心意!”
“嗯!你说的有理!”
“这样最好!来,先吃饭菜,这可是小师弟从聚缘居偷师来的手艺!吃好了喝了药,等刘大夫看完,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嗯嗯!好!”袁艺心里很高兴。刚好自己要上街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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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药一会儿,刘大夫带了药童来诊脉,袁艺顺势详细了解了病情。
根据刘大夫的诊断描述,她大约是类似肺积水的症状,发烧时救治不及时导致病情有点加重了,加上原主长期月事不调,又没有西医的检测数据和完整指导,便贻误了最佳时机,现在只能依靠中医慢慢调养,不过完全治好是没问题的。
袁艺才放下心来。
中医她是非常认可的。西医治病在表,中医在本,只要清楚了病因,这种没有副作用的治疗手段她是完全能接受的。
接下来刘大夫改了调理气血和滋润心肺的药方让药童去抓,又叮嘱了一些调养的禁忌,便领了五个大洋的诊费回了医馆。
这时候袁艺还不清楚五个大洋的购买力是多么吓人,压根就没在意清风班小账房抽搐的脸色。
趁着时间还早,袁艺拉着黄梅儿两人上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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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名为安庆城,大约是在江浙安徽一带,水运通路很是发达。
一条主街从南到北贯通,约有五六百米,以主街为中心,各自交叉小市,市面上柴米油盐布匹妆品精细物件随处可见,也有海外的如香水洋表各类宝石舶来品,只是这类奢侈品买的人少,看热闹的多。
黄梅儿陪着袁艺先去邮局拍了电报,再去当铺当了那块金表,得了60个大洋。两人再跟着百姓的队伍闲逛。
逛了几个来回,她发现,这个江南小城里只有两家医馆,一个刘家的惠生堂专治儿科,一个是以妇科见长的回春馆,由于市场竞争力不够,还是以这两家独大,因此卖的药较贵。
再一打听,当地有做外地生意的倒是听说过缘香的大名,只是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医术,便不能理解达官显贵们对此趋之若鹜的疯狂,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人言可畏。
思考一番,袁艺就决定:她要模仿现代连锁机构的管理制度,要在安庆开一家医馆!
她的第一个大客户,就是刘剑雄!
手里有钱,心里边不慌。
有了60大洋,袁艺到罗记生药铺买了各个种类的药材。
掌柜的一条龙服务将药材切好打包,装了一大车,找人送到了清风班,也才花了不到八个大洋。
为何与成药差距如此悬殊。
一个原因是她选的是未炮制的药材,价格自然不高,第二便是这时代做生意的规则,买的多便是老主顾,照例是要打折的。
到这时袁艺才搞清楚此时的物价,以及早上丢出去那五个大洋的价值。
现在是1913年,像财米油盐这类民生物资,市价是以银圆和铜钱为计价单位,也有用金银外币做计价的,但只有政府和大宗买卖才能用到。
以此时北京的一个四口之家为例,每月需12个大洋才能维持住小康之家的水平,若换做是五口之家,则一年最少也要100大洋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此时的糙米市场价是1.5-2钱一斤,一般大米是3-4钱一斤,稍精细点的长粒米是6钱一斤,更好的还有紫薇米碧粳米价格就更是令人咂舌,非达官贵人享用不得。
一个大洋,可以换十斤糙米,或者五斤猪肉,或者40个鸡蛋,这就足够一个四口之家吃上半个月了!
所以,刚刚她一个人的药钱就花了一家人三个月的口粮!
这可真不便宜!
然而此时军阀割据,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却没有田地可种,社会经济凋敝,市场物资整体被国外市场垄断,百姓是没有什么就业空间的,这也叫造成了物价飞涨的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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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街市逛了一遍,袁艺考虑到以后要出行方便,便给自己订做了两身女式西服,给了一个大洋的定金。
看时间还早,黄梅儿便带着她去了安庆府唯一的女学堂~安庆女校。
黄梅儿表示,虽然她自幼未读过书,但独爱钻研戏曲,对于红拂木兰之流的女巾帼钦慕不已,在安庆,也唯有这安庆女校的校长欧阳秀最得她崇拜。因此也想借这次机会拜见校长。
两人报了门房,门房小哥显然认得黄梅儿,飞快往内堂跑去,两人便在校门处等着。
不过一会儿,门房小哥退出来,一位身穿杏白色西装的短发女子踏着利落的钝钝鞋跟声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二十多岁,脸型长而圆润,五官并非极美,却自有一股浓浓书卷气,偏偏眉毛与眼睛生的极具英气,让人见之印象深刻。
这便是校长欧阳秀了。
“欧阳校长好!”
袁艺拉着黄梅儿连忙打招呼。
这可是老牌的高级知识分子!
“请问两位姑娘到此是?……”
“我叫袁艺!”她大大方方报了姓名。
“我叫黄梅儿,是清风班的花旦。我们两人对校长的品德钦慕已久,今日恰逢其会,便来拜见,希望没有打扰到校长!”
说完两人都眼神炯炯的望着欧阳秀。
这位欧阳校长,可是贯穿始终的引导黄梅儿的灵魂人物啊,在这个时代,如此开明的女子不可多得,一定要结识一番才不枉她走这一遭。
欧阳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笑道:“我竟不知自己已经如此有名了!”
惹得黄梅儿埋头一笑:“校长千万不要误会,我们真的是对你钦慕已久,只是我乃一介女流,不便随意叨扰,今日是特意同袁姐姐过来的!不知欧阳校长今日是否方便?”
欧阳秀勾唇一笑:“你们都特意过来了,便是不方便也只得方便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客气道不敢不敢。
大约是鲜少见到如此大胆的旧时代女子,欧阳秀便吩咐了门房休学两刻钟,将两人引进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