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这掌既快且重,“胡青牛”中掌后身子立刻软到,蒙在脸上的青布也即掀开了半边,露出一个中年女性的脸庞。
赵天启见此情形不禁惊呼出声:“你不是胡青牛!”言罢,赵天启随即想起了书中情节,这人应当是胡青牛的夫人。只是此番动静已经惊醒一众武林人士,围在门口查看,而纪晓芙更是抽出长剑,抵在她的胸口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前来害我?”
不过那女子遭受中了峨嵋派的重手,疼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场中之人更是有人说道:“这人只怕是‘金花婆婆’的同党,最好一剑将她杀了了事!”
赵天启闻言高喝一声:“谁也不许动手!”说完便施展“一趾风行”冲进胡青牛的屋子,叫道:“先生,先生!你好么?”却不闻应声。赵天启急,在桌上摸索到火石火镰,点亮了蜡烛,只见床上被褥揭开,不见胡青牛的人影。
“窗户没开,又没有尸横当场,胡青牛应当还在这屋子里。”一念及此,赵天启凝神细听,果听床下有呼吸之声。听得动静,他弯腰举蜡烛一照,只见胡青牛手脚被绑,赫然躺在床底。赵天启忙将他拉出,见他口中被塞了一个大胡桃,是以不会说话。
赵天启取出他口中胡桃,便去解绑住他手足的绳索。胡青牛忙问:“那女子呢?”赵天启道:“她已给纪姑姑制住,逃不了。先生,你没受伤罢?”胡青牛道:“你别先解我绑缚,快带她来见我,快快,迟了就怕来不及。”
赵天启闻言说道:“不用那么麻烦!”说着便一手提起胡青牛,“嗖”的一声回到茅草屋,而胡青牛一见女子脸色立即大惊失色,叫道:“快去取三颗‘血竭牛黄丹’给她服下!”
“血竭什么丹?”在场之人无人听懂胡青牛说的是什么,还好张无忌已经来到,说道:“那是胡大夫自制良药,我去取。”
这边张无忌去取药,赵天启运起“正剑”,“刷”的一下给胡青牛松了绑,而得获自由的胡青牛不管四周异样眼光,连滚带爬地奔到女子身边,伸手一探脉象,大惊失色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纪晓芙闻言挺身而出道:“是我!”胡青牛闻言怒而起身,指着纪晓芙道:“你。。。。。。”不过胡青牛心知自己不是纪晓芙对手,且让他以粗言辱骂女子也是做不到,因而只是憋得满脸通红,手指颤抖。
赵天启见状出言劝解道:“胡大夫,还是先治夫人吧。”
“哼!”胡青牛闻言一拂衣袖,似是不愿与他们计较。偏巧此时张无忌拿药归来,胡青牛二话不说,将三颗“血竭牛黄丹”给那中年女子服下。接着胡青牛给那女子解开穴道,按摩手足,之后将她抱回屋中放在床上,轻轻替她盖上棉被。这般温柔熨帖,那里是对付敌人的模样?一时间,除了赵天启,其余之人都是看的莫名其妙。
胡青牛脸上爱怜横溢,向那女子凝视半晌,轻声道:“这番你毒上加伤,若是我能给你治好,咱俩永不再比试了罢?”那女子笑道:“这点轻伤算不了甚么。可是我服的是甚么毒药,你怎能知道?你要是当真治得好我,我便服你。就只怕医仙的本事,未必及得上毒仙罢?”说着微微一笑,脸上神色甚是娇媚。
胡青牛闻言叹息一声:“十年之前,我便说医仙万万及不上毒仙,你偏不肯信。唉,甚么都好比试,怎能作践自己身子。这一次我却真心盼望医仙胜过毒仙了。否则的话,我也不能一个儿独活。”
那女子轻轻笑道:“我若是去毒了别人,你仍会让我,假装不及我的本事。嘻嘻,我毒了自己,你非得出尽法宝不可了罢。”
胡青牛给她掠了掠头发,叹道:“我可实在担心得紧。快别多说话,闭上眼睛养神。你若是暗自运气糟蹋自己,那可不是公平比试了。”那女子微笑道:“胜败之分,自当光明磊落。我才不会这样下作。”说着便闭了双眼,嘴角边仍带甜笑。
两人这番对话,只把众人听得呆了。胡青牛转过身来,向深深一揖,说道:“纪姑娘,是我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原谅。”纪晓芙闻言摇了摇头道:“无事,无事。只是我半点也不明白,不知你到底在干甚么。”胡青牛闻言道:“我只是关怀拙荆的身子,才会冒犯于你。”
张无忌奇道:“她……她是你的夫人?”
胡青牛叹息一声道:“今日之事,既已如此,也不便相瞒。拙荆姓王,闺名叫做难姑,和我是同门师兄妹。当我二人在师门习艺之时,除了修习武功,我专攻医道,她学的却是毒术。她说一人所以学武,乃是为了杀人,毒术也用于杀人,武术和毒术相辅相成。只要精通毒术,武功便强了一倍也还不止。但医道却用来治病救人,和武术背道而驰。我衷心佩服拙荆之言,她见识比我高明十倍,只是我心中所好乃是医道,实是勉强不来。都是因我顽固横蛮,不肯听从她良言劝导,有负她爱护我的一片苦心美意。我二人所学虽然不同,情感却好,师父给我二人作主,结成夫妇,后来渐渐的在江湖上各自闯出了名头。有人叫我‘医仙’,便叫拙荆为‘毒仙’。她使毒之术,神妙无方,不但举世无匹,而且青出于蓝,已远胜于我师父,使毒下毒而称到一个‘仙’字,可见她本领之超凡绝俗。也是我做事太欠思量,有几次她向人下了慢性毒药,中毒的人向我求医,我胡里胡涂的便将他治好了。当时我还自鸣得意,却不知这种举动对我爱妻实是不忠不义,委实负心薄幸,就说是‘狼心狗肺’,也不为过。‘毒仙’手下所伤之人,‘医仙’居然将他治好,不但有违我爱妻的本意,而且岂不是自以为‘医仙’强过‘毒仙’么?”
纪晓芙和张无忌听得暗暗摇头,心中都大不以为然。而赵天启则是笑道:“胡大夫伉俪之所为,倒是有当年重阳真人和林朝英女侠的风范。”
张无忌“这大哥,你说道这‘重阳真人’和‘林朝英’女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故事?”
赵天启道:“重阳真人出家之前曾与林朝英女侠有过一段感情,只是两人俱是惊才艳艳之辈,相互不服,不断比试高下,结果弄巧成拙,两人一个出家,一个隐居古墓。”
胡青牛闻言长叹一声:“赵兄弟所言甚是,她向来待我温柔和顺,情深义重,普天下女子之中,再也寻不出第二个来。可是我这种对不起爱妻的逞强好胜之举,却接二连三的做了出来。内人便是泥人,也该有个土性儿啊。最后我知道自己太过不对,便立下重誓,凡是她下了毒之人,我决计不再逞技医治。日积月累,我那‘见死不救’的外号便传了开来。后来又遇上鲜于通。。。。。。”
“咳咳咳。”眼见胡青牛要说出与鲜于通的旧事,而此时又有华山弟子在此,于是便咳嗽提醒。
而胡青牛也不想在旁人面前提起自己家中丑事,于是继续道:“之后拙荆见我知过能改,尚有救药,也就原宥了我。可是我改过自新没几年,便遇上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中毒病案。我一见之下,料想除了拙荆之外,无人能下此毒,决意袖手不理。可是那人的病情实在奇特,我忍耐了几天,终于失了自制力,将他治好了。拙荆却也不跟我吵闹,只说:‘好!蝶谷医仙胡青牛果然医道神通,可是我毒仙王难姑偏生不服,咱们来好好比试一下,瞧是医仙的医技高明呢,还是毒仙的毒术厉害?’我虽竭诚道歉,但她这口气怎能下得了?原来她这次下毒,倒也不是跟那人有仇,只是新近钻研出来一项奇妙法门,该当无药可治,便在那人身上一试,岂知我一时侥幸,误打误撞的竟给治好了。我对爱妻全无半分体贴之心,那还算是人吗?”
说道这里胡青牛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此后数年之中,她潜心钻研毒术,在旁人身上下了毒,让我来治。两人不断比划较量。一来她毒术神妙,我的医术有时而穷;二来我也不愿再使她生气,因此医了几下医不好,便此罢手。可是拙荆反而更加恼了,说我瞧她不起,故意相让,不和她出全力比试,一怒之下,便此离开蝴蝶谷,说甚么也不肯回来。此后我虽不再轻举妄动,但治病是我天性所好,这瘾头是说甚么也戒不掉的,遇上奇病怪毒,也只有出手。那想到所治愈的人中,有些竟仍是拙荆所伤,只是她手段十分巧妙,不露出是她手笔,我查察不出,胡里胡涂的便将来人治好了。这么一来,自不免大伤夫妻之情。唉,我胡青牛该当改为‘胡蠢牛’才对。像难姑这般的女子,肯委身下嫁,不知是我几生修下来的福份,我却不会服侍她、爱惜她,常常惹她生气,终于逼得她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受那风霜之苦。何况江湖上人心险诈,阴毒之辈,在所多有,她孤身一个弱女子,怎叫我放心得下?”
他说到这里,自怨自艾之情见于颜色。纪晓芙向卧在榻上的王难姑望了一眼,心想:“这位胡夫人号称‘毒仙’,天下还有谁更毒得过她的?她不去害人,已是上上大吉,大家都要谢天谢地了,又有谁敢来害她?这胡先生畏妻如虎,也当真令人好笑。”
胡青牛不知别人心中所想,继续道:“于是我立下重誓,凡非我明教中人,一概不
治,以免无意中坏了难姑的精心杰构。要知我夫妇都是明教中人,本教的兄弟姊妹,难姑是无论如何不会对他们下手的。”说完胡青牛还朝华山派之人看了一眼。
赵天启听了这话心道:“原来除了和鲜于通的仇怨,胡青牛‘非明教之人不救’,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而在场武林中人都是粗豪之人,听了胡青牛夫妇之事心中也都心生感动,于是一位昆仑派的弟子抱拳道:“原来胡大夫不肯救治我等还有此种原因,在下先前不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旁人闻言也纷纷道歉,而一位崆峒派的弟子则问道:“那这金花婆婆又为何会为难于胡大夫。”
胡青牛闻言叹息一声:“这事便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