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年的春天,河水开花,柳树吐出了嫩芽,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树梢上飞来飞去,春回大地,天地间显出一派新的气象。
公司召集几个组开会,又到了重新分配工作的时候了。公司的建筑工分为两种,一种是红砖工,一种是白砖工,红砖工就是通常说的盖房子砌墙,白砖工则是垒冶炼炉。虽然都是干建筑工的,但两个工种却有很大的不同,红砖工技术要求低一些,工作强度小很多,而白砖工是垒窑炉的,要在一个封闭的小空间里干,技术要求高、时间要求紧不说,关键是不管冬夏都闷热的厉害,连喝水撒尿都不方便,虽然待遇稍微高一些,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想干白砖工。所以,每次到了分配红白砖工的时候,对领导来说都是件头疼的事。
“大家听好了,今天又到了分工种的时候了,这次要白砖工十个。”科长姓雷,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秃顶,一身半旧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只钢笔,明亮的笔帽露在外面。他正坐在主席台上,对着坐在会议室里的百十号建筑工人开会。
“十个?太多了吧,十分之一啊。”
“就是,谁爱去谁去,我是不去,那活不是人干的。”
雷科长刚说了一句话,底下就响起了一片嘈杂的议论。
“说什么呢,六子,老朱,要不你们站我这说?”雷科长冲着议论着的人群中两个说话声音最大的人说,六子和老朱安静了下来,一个撇着嘴一个眼睛斜向了一边。
“言归正传,还是老规矩,先主动报名,报名不够的名额,抽签决定,总体下来合一个组2个名额。但有一条,不管是主动报名的,还是参加抽签的,技术必须过关,那几个二把刀半吊子就不用参加了。”雷科长慷慨激昂的说道。
“科长,谁是二把刀谁是半吊子,点个名呗。”不知是谁嚷了一句。
“谁喊的,谁是二把刀谁是半吊子自己心里没数么?我看你不是二把刀就是半吊子。”雷科长冲着底下说。
台下一阵哄笑。
“安静、安静,开始吧,谁报名,有没有人主动报名的?”雷科长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扫视着台下。
台下一下安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阵沉默。
“怎么,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到了关键时候都怂了。”雷科长嘴角上扬,哼出一声冷笑。
“我报名。”台下发出一阵惊异的声音,都在张望是谁主动报名。
雷科长正要放水杯的手也停住了。
“我报名。”梁广禄说着站了起来。“科长,我申请做白砖工。”
老李组长吃惊的望向梁广禄,周斌和六子也望向梁广禄。
“你叫什么名字?”雷科长放下水杯面带微笑。
“科长,我叫梁广禄。”梁广禄答。
“没记错的话,你来的时间不长吧?”雷科长问。
“我来了半年多了。”梁广禄答。
“老李,小梁同志技术怎么样?”雷科长望向老李组长。
“小梁干活踏实,技术没问题。”老李坐在台下说。
“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看看,大家都要向小梁同志学习。小梁同志报名,我同意。”雷科长高兴的说道。“还有谁要报名?”
“没有人报名,那就抽签了。老李这一组小梁同志主动报名了,值得表扬,你们组再抽一个名额,其他四个组各抽两个名额,开始吧。”
说完,五个小组长都到雷科长那拿了一张稿纸和一只笔,回到自己座位上,把纸撕成小纸条,四个组在纸条上画了两个圆圈,老李这一组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团成纸团混在一起。五个小组长手里托着一把纸团让组员自己捏,这就是抽签的老规矩,大家都熟悉流程,所以操作起来也很快。那几个被公认为二把刀半吊子的被组长隔了过去,脸上没有任何的尴尬,反而是一脸的轻松,已经习以为常了。
“好了,赶快公布结果吧。从第一组开始,中了的,自己报名字。”雷科长说着抽出钢笔,准备记名字。
“谁中了,谁中了?”台下顿时哄闹了起来,询问的、起哄的混杂成一团。
“斌哥。”六子碰碰坐在旁边的周斌的胳膊,把手里的纸条给他看,纸条上一个蓝色的圆圈,六子中了。
“怎么办啊,斌哥?”六子一脸焦躁的望着周斌。
“第五组,谁?”雷科长低着头写着字,嘴里问道。
其他组的人也望向第五组这边。六子的焦躁更重了。
“我,周斌。”周斌快速的从六子手里抓过纸条攥在手里,高高的举了起来,嘴里同时报了自己的名字。
六子愣住了,老李和几个看见的也愣住了。
“周斌,也行吧。”雷科长说。“同志们,主动报名的包括抽签的,这十名同志下午报到,希望你们在新的岗位上要再接再厉,一是把组织安排的任务完成好,二是要在工作当中啊,不断的提高这个专业水平。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吧。”
雷科长端着杯子从会议室的侧门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从会议室的大门离开,梁广禄和周斌先后走到组长老李旁边,三人跟着人流往外走。
“小梁,想不到你会自告奋勇啊。”老李说道,像是夸奖也像是询问。
“我觉得白砖工没什么不好,多锻炼锻炼没坏处,再说了待遇也高嘛。”梁广禄笑着说道。
“你说的也对,我是看出来了,你虽说来的时间不长,可你骨子里憋着一股劲儿,以后好好干。”老李说,“你呢,周斌,别以为我没看到啊,你是替六子去的。”
“您那眼倒是挺尖啊,没错,六子那德行,让他去干白砖工,不到两天肯定辞职,他哪受得了那份苦啊。”周斌漫不经心的说。
“呦呵,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斌哥,局气。”老李调侃了起来。
“行了,老李,您就别损我了。”周斌笑笑说。
“六子受不了那份苦,你受得了?”老李又问道。
“受得了,小梁同志受得了,我就受得了。”周斌半开玩笑的说。
“行,但愿你们两个都能出息。行了,好好干,散了吧。”老李说着迈下台阶,自顾自的走了。
“想不到你会替六子。”梁广禄对周斌说。
“我也想不到你会自告奋勇啊。”周斌说着一边走向自行车,右腿一扫已经跨上了车座。“走吧,下午才报到呢,这会没事,去外面吃点儿去。”
“行啊,吃什么,我请。”梁广禄说着也推起自行车,跟着往厂门口走。
“客气什么,我请,咱吃炸酱面吧。”周斌已经骑上车子。
“好啊,我知道一家馆子炸酱面不错。”梁广禄说。
“行,听你的。广禄,以后活儿上你可得帮着我点啊。”周斌说。
“那还用说。”梁广禄说。
白砖工的活儿确实比红砖工干着累,每天在窑炉里干,大热天的闷的透不过气来,砖灰味儿、汗水味儿、烟味儿混在一起,又熏又呛,上面盯的也紧,验工要求也高,有的人已经受不了,梁广禄倒是有一股子以苦为乐的劲儿,不叫苦不叫累。
半年下来,梁广禄不仅收入涨了一截,技术也长了不少。
周斌就显得吃力了很多。累了就请假休息一两天,隔三差五的请假,不到半年把全年的假都请完了。
“广禄,下班了我请你喝酒。”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周斌边干着活对梁广禄说。
“喝什么酒啊,干一天活了你不累啊,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梁广禄也边干着活。
“有事跟你说。下班等我。”周斌说。
“好啊,去哪?”梁广禄扭过头看向周斌。
“老地方。”周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