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双掌齐飞,登时激起一阵旋风,他的身子也跟着旋风转动。明镜和尚一连发出五招,仍是没有解去司徒钧的危险,吓得司徒钧冷汗淋淋。
然而,庞一峰武功虽高,明镜和尚却也非无名之辈,庞一峰虽把司徒钧逼得险象环生,但一时之间,仍是无法把他伤在掌下。
烟水道人见以二对一,仍无法扳回劣势,冷哼一声,一摇手中拂尘,欲上前去参与合击;他偶一回头,登时不禁一愣,不知何时,这峰上竟多了一个须发斑白,身穿黑衣,脸上蒙着一方黑布,双目神光奕奕的老者,站在七八丈之外的一株虬枝之下。
蒙面老者见到烟水道人发现了他,便慢步向前走来。
烟水道人迟疑了一下,急忙迎了上去,稽首一礼道:“施主是何路朋友?”
蒙面老者连看也未看烟水道人一眼,依然向斗场走近。
烟水道人拂尘一摆,挫身将蒙面老者挡住,冷然道:“施主是敌是友,请明示身份,以免发生误会。”
蒙面老者双目神光一闪,阴恻恻地道:“说敌是敌,说友是友,是敌是友将来自有分晓。”
烟水道人干笑道:“施主这样的答话,太令人不解,请恕贫道不懂礼貌,要阻施主进路。”
蒙面老者干笑道:“你能阻得住我么?”
烟水道人轻蔑一笑,道:“即使阻不住,也得尽尽人事。”说话间,力贯拂尘之上,凝神贯注。
蒙面老者冷哼一声,道:“好,你就试试看吧!”
紧接着话声,只见他略展身形,“呼呼!嗖嗖嗖!”,眨眼工夫,已攻出两掌,三指,这一招虽是先后出手,却像在同一时间完成。
饶是烟水道人早已凝神蓄势应战,一时间也不及招架,被逼退七八尺之远,尚幸他也非泛泛之辈,否则,即使不死,也得受伤。
蒙面老者逼退烟水道人后,并未追击,也未停顿,双臂一展,便已来到庞一峰等打斗之处不足一丈。
烟水道人做梦也未想到这蒙面老者的武功之高,被蒙面老者一轮快攻,吓得冷汗直流,怔了半天,才急急赶去,喝道:“站住!”
蒙面老者回过头来,冷笑道:“我不是站在这里么?”
烟水道人老脸一红,道:“施主可是要助庞一峰父子?”
蒙面老者道:“你管不着。”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柄五六寸长的短剑,握在手中,一动也不动。
烟水道人见他取出短剑,急喝道:“施主,你最好别从中插手!”
蒙面老者不理不睬,凝神看着庞一峰以一敌二。
此时,庞一峰虽仍占上风,却也无法掌伤对方,但见庞士元与伍伯铭之战,庞士元年轻力微可不行了,不但没有还手之功,连招架也乏力了,衣衫已被伍伯铭撕破了几个大洞,头发散乱,汗落如雨,但他却仍拼命支撑。
伍伯铭陡然冷笑一声,道:“好小子,再接我一掌!”话落掌出,“蓬”然一声,直把庞士元兜起二三尺多高,跌出八尺以外。
庞士元一声惊叫犹未完,即口吐鲜血,昏死在地。
庞一峰乍闻惊叫,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就在他分神回看之时,那蒙面老者手中短剑陡然飞出,去势快如闪电,只见白光一闪,已然钉在庞一峰背心。
庞一峰在分神之下中剑,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一步。也就在这时,明镜和尚右臂一翻,一掌印在庞一峰左肩之上,直把庞一峰推出五步之外,倒地晕厥。
一时,烟水道人、明镜和尚、司徒钧,都惊异不已,一齐前来向蒙面老者道谢。
远在三丈外的伍伯铭,初时尚不知怎么回事,还以庞一峰徒负虚名,伤在明和尚和司徒钧手下,只见到明镜和尚和司徒钧向蒙面老者道谢,又见庞一峰背心插着一柄短剑,方始了然其中情形,内心甚为快慰,一面大步走来,一面拱手笑道:“难得兄台鼎力除害,伍某不敢言谢,请赐告尊号,以便铭感。”
蒙面老者冷冰冰地道:“阁下武功又精进了许多,竟然能打败一个小孩子。”他剑伤伍伯铭等的强敌庞一峰,却又反讽刺伍伯铭以大欺小,这等行为言语,实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意。一时,伍伯铭等四人,都怔在当地,尴尬得面红耳赤,很不好受。
蒙面老者冷哼一声,走到庞一峰身旁,把庞一峰抱起,回头对四人道:“那孩子是无辜的,希望你们能放过他。”
语毕,数个起落,已带着昏死的庞一峰消失峰下。
烟水道人摸了摸脑袋,道:“这蒙面老者的声音和体形,均有点像仁风大侠凌望之。”
伍伯铭道:“凌望之,我也曾见过数次,体形虽有些像他,但我却敢说不是凌望之,凌望之乃三侠之首,他岂有不助他兄弟,而反杀他兄弟之理?”
烟水道人道:“就是这点使人不解,他刚才与我动手时,其中有一招,好像是‘四兽掌法’中的‘指桑骂槐’,就是狐狸与猎狗搏斗的动作中化解出来的。”
明镜和尚道:“凌望之虽以‘四兽掌’闻名天下,但也不能说这蒙面人是凌望之,如伍庄主所说,若是凌望之,他岂会帮我们而反杀他义弟?”
司徒钧道:“对!此事不难查明,将来自会知晓,他叫我们不要难为那小子,各位有什么意见?”
明镜和尚道:“他还是个孩子,谅他也没有什么作为,即使以后来向我们索仇,要杀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伍伯铭哈哈笑道:“我看他今生已无索仇的机会了,我那一掌,他即使不死,这辈子也别想练武了,走吧。”
司徒钧道:“这样最好,也给了那蒙面老者之人情,又不愁以后麻烦,走!”当先走去。四人经过塔前时,探头向里看了一阵,又议论了一阵,才联袂而去。
且说蒙面老者离开峰后,并未减慢行速,一直下泻,盏茶工夫,已跃下二里之遥。
他忽地停止脚步,低头看了看胁下的庞一峰,自言自语地道:“如让你这样的死去,想不肯瞑目,我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吧。”
语毕,走人左侧浓林,将庞一峰放在一株矮松之下,并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庞一峰口中,以嘴贴嘴,用真气把药丸送入庞一峰腹中。
然后,拔去庞一峰背上短剑,又以手掌按住庞一峰的胸口,用内功替庞一峰疗伤。
顿饭工夫,庞一峰便悠悠醒来,睁开无神的双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
好半晌,才翕动嘴唇,哂然道:“你……你兄台是谁?”
蒙面老者阴恻恻地笑道:“你猜猜看?”
庞一峰定了定神,又喘息了一会,道:“是你……暗算我?为什么又……”咳嗽了两声,接着:“又……替我疗伤?”声音吵哑,异常微弱,就坐在他身旁的蒙面老者,也要十分留神始能听清,说完,又紧闭双目。
蒙面老者冷笑道:“我岂曾替你疗伤,我只是要你醒来认识我;并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你。”举手撕下蒙面黑巾。
“啊…”庞一峰又睁开双目。
半晌,他浑身震颤了一下,显然已认出这位杀他的凶手;登时,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双目瞪得老大,射出惊异而含兴奋的光芒,又“啊”了一声,道:“你……你是大哥!你……你……”他终因伤势过重,接不上气而停顿。
凌望之点点头道:“唔,想不到吧?你会死在自己义兄的手下。”
庞一峰双目一闭,眼泪顿时夺眶而出,道:“真想不到,你为什么要杀我?”
凌望之道:“你死期已到了,我就明白告诉你吧,也好让你死而瞑目,不过,我不说你也不会不知道。”
庞一峰道:“总不会是为了龙女的事吧?”
凌望之道:“正是为了此事,不过,我得说清楚些,我仁风大侠凌望之,绝非为色而忘义,因一个女人而毒杀自己兄弟之人。”
庞一峰道:“龙女之事,乃是三弟一手造成的错误,十余年来,我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很对不起你,可是,当时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凌望之怒目一瞪,冷笑道:“临死之时,还要花言巧语,将过错推在三弟身上,果若是三弟的过失,我不但十年前不杀你,今天也不会杀你。”
庞一峰道:“这却是为了什么呢?”
凌望之道:“月前,我去了一次天山,龙女告诉我,当时她之所以背我而嫁你,乃是不得已……”
庞一峰浑身一震,道:“啊!什么不得已?”
凌望之余怒犹存,道:“她说:她嫁你并非是三弟做媒,而是有一天晚上,你以蒙汗药将她迷倒,污了她的身子……”
庞一峰双目一闪,又涌出了两泡痛泪,道:“天啊!我的天啊!我庞一峰怎会做出这种事?”
咳嗽了两声,又喘息了一会,才接道:“她真是一个魔鬼,简直是挑拨离间,想毁灭我们兄弟的情义的谎言……大哥,我们相交数十年,情逾同胞手足,为什么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她呢?”
凌望之冷笑道:“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了,所以才被你的虚情假意蒙骗了数十年,如非我上月去了天山一次,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认识你的真正面目。”
庞一峰脸色灰白,气息奄奄,眼泪汪汪,半晌,才悲痛地道:“大哥,我已是垂死的人了,骗你何益。三弟隐居青城山青竹峰下黄花谷,真相如何,你可以去问他。”这些话,声音低微,断断续续,说了好长一段时间,显然,他已将近死亡。
凌望之闻言,不自觉的涌上一股茫然之感,其中,有悲有怒,有愧有恨!……说不出是何滋味。
当下,冷冷地道:“我自然要去青城一次。”
庞一峰鼓起最后的一点余力,吃力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颤抖地递给凌望之,道:“事情已经过去,我并不恨你,只恨遇此蛇蝎妇人……这盒中有颗珠子,是元儿与三弟的女儿紫燕儿的订婚信物,他已被伍伯铭掌伤在峰上,如死不了,就请转交给他,并令他携珠往黄花谷与紫燕儿完婚……”
“元儿年纪尚轻,以后希望大哥多予照……”
“还有,希望你别告诉他我是被你所杀的,以免令他难过……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大哥答应我。”
这番话,断断续续,足说了盏茶的工夫。
此时,凌望之的脸色,也显得异常苍白,四肢微抖,眼泪盈眶,敢情,他已后悔今夜的举动。接过庞一峰手中的玉盒,道:“我答应你。”
庞一峰脸露微笑,嘴唇翕动道:“谢谢大哥!”双脚一伸,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代义侠就这样的撒手尘寰,魂归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