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因见任由自己陷在座椅里。似乎从相遇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一切那么杂乱无章,一切又如此顺理成章。
“你很想知道是谁吧”乐因见突然开口。
施别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乐因见似乎也不需要回应,兀自继续。
“他叫南杉,”乐因见缓缓抬起头,像做了一个什么决定似的,“我......”
“我和他有......”
啪嗒一声,是车锁开启的声音,施别尔定定的盯着乐因见,“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
乐因见仿佛没有看见他眼里近乎哀求的拒绝,重逢以来第一次直视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我和他有一个孩子,叫怀清。”
乐因见带着一丝报复性的微笑,眼里却再也控制不住的留下眼泪,再一次重复着那句话,“我和他有一个孩子,叫怀清。”
施别尔握紧拳头,青筋暴起。乐因见知道他已经忍耐到极限。未再说什么,下车前,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别尔,再见。”迟到的道别,总该有个结束了。
乐因见没有再回头看施别尔一眼。施别尔仍然保持着拿烟的姿势,只是烟不知掉到了哪里,如果他扭头,或许能看见乐因见颤抖的肩膀。他的骄傲没有这么做。
乐因见用最狠决的办法让回去的这段日子变得异常平静,老师的儿子回到了他们身边,病也渐渐好起来。F城的考察或许不再需要她亲自过去,唯一的联系也可以断了,乐因见不知是难过还是开心。明明一切在掌控之中。
归期已定,乐因见在走的前一天给申伊打了一个电话。自从上次见面,二人似乎默契的没有联系。乐因见知道施别尔所知道的一切大多是申伊的动作,或许是背叛好友的愧疚,迟迟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就算在学校也是错开时间躲着她。乐因见无奈笑笑。
“伊伊...是我”
“...”电话那端良久没有回复,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连和我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乐因见眉眼弯弯,“我就要走了,请我一顿送行饭吧!”
“这么快!”申伊有点措手不及,“你们不是...”
“伊伊,”乐因见打断她,“下午五点,学校侧门老地方老位置,我等你...”
“你...”申伊不清楚施别尔为何没有挽回乐因见,带着一丝遗憾与不舍,“好,你等我啊!”
“恩”
乐因见未等申伊回复便挂了电话。她刚走出校门,回头望了望这塞满她青春的地方,还是美好的,至少她所想所念的都是美好的。
这里的图书馆,有施别尔帮她复习功课的耐心;这里的林荫大道,有施别尔载着她路过的笑声;这里的操场,有施别尔陪她跑步的关心。这里的每一处,是爱情的酸臭味,有争吵有幸福。她失去了很多,却也得到了别人所没有的。有句话说的很对,人这一辈子,要有烟火味,而烟火味,是酸甜苦辣咸。
“苦有点多呐”
乐因见不禁喃喃自语,不再看身后的风景如常,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一位不算故人的故人。
从计程车上下来,乐因见向以往一样和墓园的保安大叔打招呼。乐因见有时候一个月来好几次,很可笑,这位曾经水火不容的故人,成了她这几年唯一可以完全袒露心声的人。
“沈清秋,我又来了。”乐因见将花束放在墓碑前,“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唉,我也很无奈啊...苏长登老说我不够硬气,太容易心软了,当不了老大,只能当他小弟。”
“哈哈哈哈,想想也挺有道理的。他算是最懂我的人了吧,早点明白就好了。”
“小怀的病似乎又恶化了,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她。你说,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趁早离开。不过这都是我们大人的想法,孩子的世界永远的简单的,我会努力让她快乐一点。小怀很乖,很像你。可惜不能再带她来看你了。医生说她的心脏目前承受不了高空飞行。但愿会有那么一天吧,她很想你。清秋,我可真羡慕你,说走就走了。”
乐因见缓缓将整个人靠向墓碑,“有时候啊,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可是我放不下。不过也快了,我预感快了。我的直觉可准了。”
乐因见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如果眼角没有那滴泪,仿佛她在讲着什么笑话,“后面不知何时能来陪你聊天了,暂时说再见吧!没有我陪你,你要习惯一个人哦,不过你放心,我会让申伊是不是给你清清地盘。申伊你还记得吗,总是气你的那个。你应该记得,你最记仇了。”
乐因见扶着墓碑站起来,注视着墓碑上那张微笑的脸,“沈清秋,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墓园如往常一样宁静,在这里,寻找安宁的人数不胜数。活前的罪恶,似乎被这里的安静全部吞噬了,只剩下快乐的回忆,衬着凉意。
乐因见拉紧身上的毛衣,今天有太阳,以为天气已经回暖,没想到起风了。
到达火锅店的时候,申伊已经在了。
乐因见拍拍她的肩膀,她正在点菜,鸳鸯锅已经热腾腾的在冒泡了。
“来啦”申伊很开心,把菜单挪了挪,“除了照常的几样,你看看,还有想吃的不,最近出了新样式,要尝尝嘛!”
“都行儿”乐因见脱下毛衣,店里的暖气很足,竟然有点热。
申伊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手迅速勾了几处,将菜单交给服务员,“麻烦快一点哈,谢谢”
服务员走后,两个人陷入不同以往的沉默,申伊盯着眼前的火锅,乐因见笑笑,“怎么,知道无颜见我啦?”
“因见,对不起,我...”
“没有对不起,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和施别尔会和好是吗?”
申伊有一瞬间的错愕,“因见,你...”
“不可能的,”乐因见开始下一些难煮的荤菜,“伊伊,这辈子是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了吗...”申伊有一些难过,曾经令所有人羡慕的一对啊,那么幸福的一对,即使后来知道他们分开,还是相信会复合的大有人在。
“恩”乐因见坚定的看着申伊,点了点头。“有一部分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但是伊伊,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破镜重圆也只是圆了形状而已。”
“我明天就走了,对了,每年帮我去看一次她好吗?”乐因见打断申伊想送她的话,“还有,不要送了,我不喜欢告别,就当今天我走了吧,好好请我吃最后一顿火锅。”
乐因见将菜夹到申伊的碗里,“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申伊眼眶微红,孩子气的点点头,“恩,你放心吧!”夹起碗里的菜,露出一个微笑,“今天我们不醉不归,我们好久没喝酒了!”
“好”乐因见点点头,“不醉不归!”
像多年前的一幕一样,在学校侧门一家火锅店靠窗的位置,两姐妹喝着酒,吃着热腾腾的火锅,脸上或因为蒸汽或因为空调,泛着红,都带着笑,是幸福的味道,是回忆的味道,是念旧的不舍。
第二天一早,南家在国内的管家已经在公寓门口等候多时,“小姐,少爷已经安排好一切,您放心将房子交给我们。”
乐因见报以一笑,“辛苦了”将手中的行李交给仆人,在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意外的见到了以为不会再见的施别尔,他半倚着车门,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乐因见蹙眉,这还是那个骄傲的施别尔吗?
“小姐,你看是不是需要...”管家早受过南杉嘱托,自然明白不远处的人是个大麻烦。
乐因见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正当乐因见准备上车时,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进来,乐因见以为是某个学生还有没交接好的问题需要解决,“您好,我是乐因见。”
“能说个再见吗?”似乎很久没说话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沙哑。
乐因见停下脚步,他好像有些颓废,“你觉得有必要吗”
“就当老朋友的道别吧!”
乐因见内心挣扎,脚却不由自主走向他,管家没有阻止,少爷说了,小姐的选择不要干涉。或许,少爷根本就没想强制小姐做出最后的选择吧!
乐因见走到施别尔面前,眼眶抑制不住的微红,“施别尔,”声音有一丝刻意压制的痛苦,“再见”
施别尔缓缓抬起头,再苍白的脸也抵挡不住他深深的黑眼圈,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施别尔轻轻抚摸着眼前人的脸颊,“可以吻你吗?”
没有等乐因见回答,施别尔便轻轻吻了一下樱红的唇,就像那年雪天的吻,凉凉的,暖暖的,小心翼翼的。乐因见闭上了眼,眼角的泪再也抑制不住。
良久,施别尔才抬起头,擦去乐因见的脸上的泪。“可不可以,陪你去一次,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乐因见没有回应,她在挣扎,是的,她本该第一时间拒绝的,可是心骤然间撕心裂肺的疼,疼的她开不了口。
“你的公司呢?”不知怎的,开口竟然是这一句。
“给手下的人了,远程操控足够”施别尔微微一笑,就像乌云背后的太阳突然钻出来一般,“你放心”
乐因见有一些鄙视自己,这都什么问题。“我才不担心,别自作多情。”
“你答应了对吗?”
乐因见瘪瘪嘴,好久,她带着一丝坚定的语气,“也好,我们好好告个别吧。”
施别尔恍然间想起大学时乐因见的声音,“别尔哥哥,如果,我是假设啊,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最想做什么?”
施别尔白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人,“你欠揍?”
乐因见抬头,“假设而已嘛...那么凶干嘛”
那时的乐因见刚看完一部电影,电影的结局是多年的青梅竹马因为种种误会最终走向分开的地步,至死未再见。她伤感了很久,也被苏长登嘲笑了好久。
“不会的”施别尔突然淡淡的开口回应先前的问题。
“别尔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们,我们真的不在一起了,你一定要来找我,告诉我说再一起去旅游一次,这叫好好告个别!”古灵精怪的人总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谁分手了还会再一起旅游呢!
施别尔当然没有搭理她,只是,那个夜晚,他一直抱着她,在落地窗前,时不时吻她,一点一点的吻。
放下与再见,永远是一句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