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那个会笑着夸她名字好听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她所不能触及的太阳,还是这么闪闪发光,曾经让江云晚拼了命也想要靠近的人,现在却让她拼命地想要逃离,她始终没有变成可以和他并肩的人呀。
“云晚,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呀?”他们站在大树下,因为天气过于炎热,两个人的脸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男孩顾不上自己,手里的书挥动的动作更加大,为旁边的小女孩扇着风。
“我喜欢......”女孩光亮的眸子里细细的思索着,“我喜欢我爸爸那样的人。”
她喜欢的是像她父亲一样会保护自己的英雄,是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麻烦都可以被看起来拥有无所不能超能力替她解决的智多星。
后来,他成为了跟她父亲一样的人,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她的爱,可是无论是他还是她的父亲,都对她食言了,他们都丢下了自己曾经信誓旦旦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享受着众人的瞩目,吴瀚在底下带有敌意的看着台上的人,这一刻,海城将会重新洗牌,谁也不知道转盘上的幸运针会指向哪一方,谁将会成为被命运之神眷顾的宠儿,他们之间早已被拴在了一起,像一个打不开的结,越缠越乱。
作为海城经济支柱的当家人,吴瀚与沈迟之间避不可免的需要接触,两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描绘着海城的未来蓝图。
他们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瞥着背对他们的江云晚,两个人既然将自己的这份不专注隐藏的都没有被身边的人发现。
江云晚想要换一杯酒,却碰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厌恶的迅速抽开,没有一点好脸色。
“原来你是江家的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这说明我们之间是不是很有缘分。”
那天在夜瑟,穿的过于职业的江云晚自然是入不了秦叙的眼,今天稍作打扮的她倒是有了三分姿色,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沾点绿色小菜也不错。
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想要转身就走,却被秦叙故意拦住了去路,周边的熟人太多,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人们的酒后论资。
“秦少,您好像也刚回海城不久,奉劝您一句,别惹祸上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秦叙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喝了一口杯里的酒,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江云溪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出现。
整场晚宴,吴瀚与江云晚都没有说一句话,倒是江云溪去搭了几句讪,被吴瀚不冷不热的态度惹得有点没趣才离开,要不是因为最近新板块业务进行的不顺利,她才不会为了让父亲息怒做这样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云晚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云溪,真觉得自己体质非常招人。
容易招惹麻烦的人。
“江云晚,我要是你就真的去照照镜子,你看看你今晚穿的什么,真是丢我们江家的人。”
跟周边昂贵定制的礼服相比,江云晚确实显得有些寒酸,全身上下最能拿得出手的估计就是左腕上的手表了,只是有些宽的表带与礼服也不是很搭调。
“你穿的这么好看,好像也没有人多看你两眼吧。”江云溪这么喜欢出风头的人在吴瀚那里没有讨到好,心里本就很不平,被直接反讽以后更不甘示弱。
“那也比你好,被当做用来巴结的礼物。”
江云晚的眼神变得凌厉,逼着江云溪不得不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住了裙摆直接倒地,一时间,她们的动静大的惊动了全场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倒地装可怜的江云溪相比,江云晚一下子就被贴上了骄纵欺负人的标签。
“云晚,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你不接受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推我。”
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江云晚真的佩服,明明是她先来找茬,这一下子,竟然将所有的错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并不着急,就是安静的站着,似乎想要看看,江云溪还要给她冠上什么名头。
吴瀚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江云溪,并拿起手中的纸为她贴心的擦干脸上的眼泪:“云溪小姐,这位女士真的推了你吗?”
江云溪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装的真是好,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只是提醒她,秦少爷刚刚才回海城,让她处事低调一些,注意分寸,也怪我,不该多管闲事。”
睫毛上挂着泪,还真是楚楚可怜,而秦叙的话更是将江云晚又往漩涡中心推了一把。
“云晚小姐,江小姐是为你着想,你怎么可以因为我拒绝了你就把火发在无辜的人身上呢。”
原来,这是他们联手演的一出好戏,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判断,平常早就一眼看穿这些雕虫小技。
“她的品性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差。”
“是啊,听说她之前还在珠宝展览上偷过戒指呢。”
“现在倒好,直接来偷人。”
......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跑到沈迟的耳中,看来自己拿到手的资料并没有言过其实,这些年,她过得真的不好。
“既然你一口咬定刚才是我推了你,不如我们用事实说话。”
用手指向不远处的顶灯,沈迟吩咐身边的人前去取下,从里面掏出一个监控摄像头。
今天的会场,这样的监控摄像头遍布每一个角落,为了不引起人们不必要的恐慌,都被顶灯遮掩了起来,一般人肯定不会注意,只会当做是普通的装饰。
但是江云晚跟只会在富贵人家享福的大小姐可不一样,跟着吴瀚谈生意的那几年,她什么没有见过,进入会场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发现,所以,江云溪诬赖她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担心。
这一下,江云溪脸上出现了阴晴不定,她想要上前抢下,却被吴瀚紧紧的箍在怀中。
“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自己刚才为了贴紧吴瀚装崴的脚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监控摄像头被递到沈迟的手中。
“算了吧,云晚,你也别总是跟云溪斤斤计较,她一向被我宠坏了,不如你小心谨慎,处事有度,估计刚才也是误会,我让云溪跟你道歉。”
出声的人正是江皖尊,自家女儿是什么样的德性他比谁都清楚,可就算是再不成器,也是他江皖尊的女儿,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欺负的。
江云溪再不情愿,也知道父亲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帮自己打圆场。
“误会?这样的误会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江云溪,这么多年,你的本事真是没有一点长进。”
最后一句话,倒是耐人寻味,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江皖尊的袒护,事实如何没有人会去追究,他们只会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个真相。
本就是一件小事,大家的兴致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人们纷纷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吴瀚丢下还在哭泣的江云溪,将擦手的手帕丢进了垃圾桶里。
稍微收拾了一下,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悄悄退场的江云晚,莫格拉酒店她也极少来,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才找到出口。
门口的商务车就像是特地等待她的一样,为首的人双手递给她一张信封,熟悉的字映入她的眼前。
我在等你。
“如果我不去,会怎么样?”
“长官说,夜瑟的经营一直不错,有时间他会亲自去看看。”
有些事,有些人,自己总是想的太过简单,被重逢扰乱的失去了正常分析的能力,被调回海城担任护卫官的他怎么可能不将吴家查的清清楚楚,而自己与吴瀚的关系又会被描写成什么样?
狼狈为奸?苟且偷生?
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
还没有梳理好一切,就已经到了海城政府楼下,三步一关卡,这话真的不算夸张,他的手下例行巡检,仪器却在碰到她的手机时不停作响,已经是飞行模式的手机干脆被直接关掉,一切又恢复如常。
随行的人替她关掉身后的门,江云晚的脚顿在门口,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让她恍惚间以为,回到了以前,他会迎上来给她一个带着热意的拥抱,会像以前一样揉乱她的头发,然后又细心的整理好。
那些一回到家就有他的日子,他的笑容,他的关心,他的照顾,都被江云晚亲手,和永运不会回来的十九岁的夏天锁在了一起。
“云晚。”
他的声音穿过几个世纪而来,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女人盈着泪的精致脸庞显得更加艳美。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他忽然轻轻将她拥住,炙热的手心触碰到她,将她护在怀里,缓缓地收紧,真真切切的感受彼此,她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起伏的胸膛,他的心跳,密密麻麻的情绪缠绕上江云晚的心头,在溃不成军的上一秒,强自恢复镇定。
抬头望见,他的眼里,有惊喜,有隐忍,有心疼,有爱恋,忍住自己即将无法抑制的翻天覆地,她单枪匹马的和自己做着斗争。
假装比平常更加沉默一点。
“沈迟,好久不见。”
海城的灯红酒绿相比较其他的地方更加闪烁,像是挪威的极光,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房间里已经开了空调,江云晚还是有点冷,所以她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多希望里面温热的液体可以透出玻璃杯,温暖一切,也是直到现在,她才有勇气直视沈迟。
“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语气尽量维持着平静,不远不近。
“没有事,就不能见见你了吗?”
又一次低下了头,只有在沈迟的面前,她所有的理智才敢崩塌,这个曾经带着她奔向光明的男人,支撑着她度过了无数的被毁灭的时光。
“一个曾经抛弃你的女人有什么值得见的。”她在提醒他这个不争的事实。
“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判断。”沈迟从来没有怪过江云晚,那些没有说出口的事实真相,在确定他还爱着她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被爱的人,可以有恃无恐。
“我现在和吴瀚在一起,他不知道过去的事情,我想你也不希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没有什么不好坦白的,他们终有一天会在别的地方遇见,与其那个时候再去接受他失望的眼神,不如趁此机会都说清楚。
“云晚,”每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
“这些年,你这样,我......和师傅都会难过的。”
“我爸如果可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一定会很有成就感,谢谢你,实现了他的子女都不能帮他实现的梦想,沈迟,你能走到今天我们都知道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就当做是我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她因为害怕呼吸变得急促而深,抿着唇,却还是可以从佯装淡漠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柔软的委屈,就像是一直迷路的小兽,不肯直面自己受伤的事实,也不肯承认自己抛弃的真相。
沈迟站在楼上,底下的车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小点,他祈求父亲把自己调回海城,怎么会没有一点私心?他答应过师傅要好好保护的那个小女孩,终究好像还是晚了一步。
回到家的江云晚想要倒一杯水,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蹲下身,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哭了很久。
无声的哭泣,不会在寂静的夜晚打扰到任何人,原来人悲伤的情绪,是一个破碎的杯子就可以引发的。
“Sunny小姐已经到家了。”
阿东挂了电话,朝着抽烟的男人汇报,烟灰缸里堆得满满的烟头,是他心情郁闷的写照。
酒会突然消失的江云晚,去了哪里?
为什么会连手机都关机?
为了避免五年前的事情再出现,他才会暗地里安排保护她的人,江云晚应该是知道的,可却没有一次质问过他,就像是生长在悬崖边上的花,****来的再猛烈,都是默默承受着。
新上任的护卫官似乎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他无可挑剔的外貌,由于他的到来,海城又多了一张可以对外炫耀的明信片。
吴瀚忙于处理吴家的生意,沈迟忙着熟悉海城的体系,而江云晚则在医院,公司,和夜瑟奔波,这样没有交集的生活,如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就像从没有遇见一样,过着只属于自己的,不被人打扰的生活。
那些年的年少轻狂,现在的豁达清晰,都是世间给的礼物,无所谓好坏,从没有忘记的伤痛教会了他们成长,却没有教会他们面带微笑回望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