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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朱标去世,太子之位空悬

五月的南京,天已经很热了,太监王忠从吏部刚出来,就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奶奶的詹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瞒着太子爷就把人给定罪了,等我禀报太子爷,看怎么收拾你。

王忠快步跑着,心里头很是不痛快,正午时分,御道上火辣辣的烫人,好一会王忠才来到文华殿,太子朱标此时正端坐在案几前看奏章,自从朱元璋提出要让太子日临群臣,与闻政事以来,朱标就变得非常忙碌,有时候都顾不得进膳。最近两天太子爷身体有恙,可还是坚持批阅奏章,因为王国用被人举报,朱元璋非常重视,让太子朱标和吏部尚书詹徽一起审理。

这不,太子爷派王忠去吏部打听情况。王忠站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快步走到案几前,道:太子爷,我回来了。朱标抬头看了看满头大汗的王忠:盆里有凉水,去擦把脸。王忠心里头暖洋洋的,自从九岁进宫,太子爷一直都没把他当奴婢看,他快速的擦了擦脸。

“怎么样,詹大人那边有消息了吗”朱标问道。

王忠听到太子问,赶紧把毛巾放进铜盆里,说到:“爷,这詹徽真不是个东西,他压根就没把爷放在眼里,皇上让您跟詹徽一起审理,可他却躲着您把案子给定了”

“什么,他把案子给定了?怎么定的”,朱标放下奏章,一脸的惊讶。

“詹徽说王大人是李相国案余党,会和刑部定了王大人剥皮充草之刑”,王忠回答道

“他为什么不禀告我?父皇让我预知此案,他竟然敢绕过我直接定案?朱标生气了,王忠跟随主子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主子这么生气,一直以来主子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容态,看来詹徽这王八蛋真的把主子惹怒了,王忠心里头暗暗的骂道。

王国用任虞部郎中,前年李相国因为被李存义供出,说胡惟庸谋反时,曾派他去劝说过李善长。结果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将李相国全家七十余口全部斩首。当时满潮文武,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句公道话,只有这个王国用,沐浴更衣,自备棺材后上书皇上,说: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则大谬不然矣。皇上接到奏疏,并没有怪罪王国用,而是选择了沉默。因此朱标很看重这个人,毕竟太子一直主张宽通平易之政。朱标处处维护着他,没成想还是被小人陷害,惹到父皇的痛处,被下狱等待治罪。

朱标站起身来,对王忠说,“伺候我更衣,我要进宫去面见父皇”。

王忠忙招呼宫女,取太子的龙袍过来,替太子宽衣梳洗。一番收拾后,太子起身去乾清宫。

朱元璋此时正在阅读一本极为重要的奏章,确切的说应该是遗奏,但并不是给他,而是给他的后继之君的。这本奏章刚被锦衣卫从青田深处刘伯温之子刘璟手中获得,十七年来,朱元璋苦苦搜寻,终于找到了。只见这本奏章开篇就说当今皇帝有四大弊政:其一,刚愎雄猜,并预言大明开国功臣大半将死于皇上手中;其二,严刑峻法,并推断臣民循规蹈矩,并不是因为守法,而是畏刑;其三,吏治太苛,皇上百年以后,百官贪腐将出现反弹;其四,藩王可虑,皇上在可保卫边疆,皇上一旦西归,诸王将拥兵自立。朱元璋越看越生气,胸口急速的起伏,粗犷的呼吸声充斥着整个宫殿,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的站着,呼吸都是慢慢的,他们知道皇上要发怒了。

侍从朱虎,远远看到太子走过来,赶紧轻轻的迎过去,给太子爷行礼道:见过太子爷。

朱标轻轻拉起朱虎问:“父皇今日怎么样?”

朱虎忙道:“爷,您这会要是没要紧事,就晚点过来吧,皇上正在气头上,听说青田搜到了刘伯温的反书,正看着呢,任何人不让打扰”

朱标道:没事,我进去看看。朱标心想,先看看,如不要紧就替王国用,求求情,若情况紧急,就等父皇消了气再过来。

朱虎看太子爷进去了,隐隐感觉事情不对,他抓紧对王忠说:“王公公,你赶紧回宫去,把太子爷的时常看的那幅画拿来,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再派人去通知汤帅,让他赶紧进宫,就说太子爷十万火急。”

王忠听说了,赶紧转身就跑,他担心坏了,皇上与太子爷政见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该不会在今天捅破吧,越想头皮越紧,腿肚子也不听使唤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他一把抓住旁边的侍从说:“快,快,快去请汤帅,快去。然后连滚带爬的朝太子爷寝宫跑去”。

朱标轻轻的走进去,大殿上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打小朱标就害怕父皇,母亲在的时候还好,处处有母亲罩着,自从母亲薨后,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父皇生气。

朱标走到御案前,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抬起头,眼里面布满血丝,眼球外凸,整张脸红彤彤的,他沉沉的道:“标儿来了,起来吧。咱这里有一份奏章,你看看”。说完把奏章推到御案边上。

朱标慌忙捧起奏章,只见奏章开头道:臣刘伯温九泉之下誓死叩拜大明新君。看到这里,朱标赶紧合上奏章,跪倒在地说:“儿臣不敢看这等忤逆的文章,请父皇收回”。

朱元璋站起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朱标,阴森森的道:“看吧,你怎么不敢看,那是刘伯温专门写给你的”。

“父皇这样说,儿臣真是百死莫辨了”,朱标边说边叩首,大殿里传来通通通的声音。

“起来吧,咱不是怪罪你”,看到儿子这样柔弱,朱元璋心里空落落的。

朱标爬起来,心里头还怦怦乱跳,就听到朱元璋说:“标儿,刘伯温历数咱有四大弊政,你怎么看”。

朱标扫了一眼奏章,又跪下说:“父皇起于贫苦,一举推翻元廷,扫灭诸侯,建立大明王朝万世基业,是千百年难遇的雄主,非秦皇汉武所能比,更不是一般臣子所能评价的,刘伯温狂犬吠日,请父皇不要放在心上”。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朱标:“算了,你不愿意说,咱也不为难你,咱知道你不喜欢父皇的严刑苛法,可谁让咱是乱世皇帝呢,放心吧,咱会给你一个太平盛世,让你去施行仁政的,坏人咱来做吧”。

朱标听罢,重新磕头说:“父皇体贴儿臣,儿臣万死不能报答”。

朱元璋走到御案前面,弯腰扶起朱标:“标儿,你今天找咱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朱标抬头看看朱元璋,从他那自信的眼神里,仿佛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朱标不敢隐瞒,于是小声道:“儿臣今天派王忠去吏部询问王国用一案,詹徽却瞒着儿臣将王国用定了极刑,儿臣想,那王国用历来就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想求父皇给他一条生路。”

“你懂什么?他忠厚老实,你知道他私通李善长吗,李善长死了,他却来做好人,让咱做坏人?就连那些个淮西故旧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拿这次来说,他居然跟蓝玉一块喝酒,数落咱的不是,蓝玉那小子也不省心,不把王国用收监,还帮着他说咱的坏话,对咱多有不满。听说他在军中光干儿子就好几百个,他的那些兵,咱是一个也调不动,现在更进一步了,他一个武将,拉拢文臣,想干什么呀,造反啊”朱元璋恶狠狠的说。

朱标不敢抬头看父皇,但是蓝玉是他的舅父,更是他太子班底中的支柱,朱元璋这样评价蓝玉,那结果是什么呀,是不是对自己的不满啊,想到母后也去世了,这个时候更没有人帮自己了,于是伤心的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父皇,儿臣本来就不是做太子的料,更担不起大明江山这千钧重担,儿臣自请去太子位,父皇另寻他人吧”。说完便伏倒在地。

朱元璋一脚踹在朱标身上,朱标一个趔趄,仰倒在地砖上,又慌忙爬起来,跪伏在那里,朱元璋骂道:“我打你个没用的东西,你说你哪点像我,动不动就撂挑子,这是一个帝王所为吗,还是说你也觉得咱嗜血如狂,不近人情,你也想离咱而去了?”

朱标抱住朱元璋的腿,哭喊着:“父皇,父皇啊,儿臣说错了,即时是天下人都离开父皇,儿臣一辈子也不会离开父皇”。

“好啊,好啊,你还想让天下人都离开父皇啊,你个逆子”。朱元璋边说边转身去御案旁的墙壁上摘宝剑。

朱标看到父皇去拿宝剑,吓的一动不敢动,呆坐在那里,朱虎赶忙过来,拉起朱标大喊:“太子爷快走”

朱元璋已经挥舞着宝剑过来了,朱虎赶忙去挡,只见朱元璋的宝剑砍在了朱虎的臂膀上,鲜血一下子就喷射出来。朱元璋拔出宝剑继续要砍,就听到外面大声喊起来了:哥呀,哥呀,你看在嫂子的面上就饶了他吧”。

朱元璋一听是汤和的声音,愤怒的眼神慢慢冷却下来,汤和赶忙跑进来,跪在朱元璋面前:“哥啊,太子平时并没有大错,一直是温顺忠孝,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朱元璋扶起汤和道:“唉,这个逆子,是非不分,处处跟咱过不去,咱是为了谁啊,这大明江山早晚还不是他的呀。”越说越生气,拿起剑还想在砍朱标。

这时候,王忠已经带着画过来了,他悄悄走到大殿门口,把画交给朱虎,朱虎把画藏在袖中,走过去扶起太子,并悄悄把画递进太子袖中。

这边汤和正在劝说皇上:“我说上位啊,太子仁义,跟您的威名一起传播于天下,您俩就是一体啊,一文一武才能鼎定天下,您也知道嫂子生前最喜欢太子了,您不为别的,也得为嫂子着想啊,您可是答应过嫂子的”。

汤和说着,转过身去拉太子,“太子爷,您过来跟上位认个错”

朱标跪在皇上面前,叫了声父皇,就扑倒在朱元璋脚下了。这个时候朱标袖中的画,滚出落在朱元璋脚上。

朱元璋怔怔的看了看画,弯下腰拾起来,慢慢展开,只见上面画着马皇后背着朱元璋逃命的情形,朱元璋看着看着,眼泪就湿润了。

当年常遇春坑杀陈友谅三千降卒,激怒陈友谅,陈友谅绕过池州,直扑太平,朱元璋战败,大将花云战死,朱元璋本人也受伤了,幸亏马皇后,情急之下,背起朱元璋就跑,才得以逃生,并在龙湾战役中,一举击溃陈友谅。

往事一幕幕过,朱元璋也渐渐的冷静下来了,他低下头,看着朱标说:“标儿,父皇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会懂得,王国用的事情,你看着办,回去吧”。

汤和慌忙对王忠说:“快,扶太子爷回去”。

王忠过来扶着太子,向朱元璋跪谢,然后一起出去了。

朱元璋看着太子羸弱的身影,痛苦的对汤和说:“弟啊,这太子太不像咱了,咱觉得还是燕王朱棣好”。

汤和赶忙跪下道:“上位啊,立储乃是国家大事,万万不可儿戏啊,咱不能破坏嫡长子继承的法度,要不然诸王子都在外地,手上都有兵马,立时就天下大乱了呀”。

“好了,好了,咱就是随便说说,”朱元璋担心汤和又啰里啰嗦的,所以赶忙解释道。

朱标被王忠扶着走出宫殿后,风一吹,立刻觉得神情恍惚,站不住脚,瘫倒在地上。王忠慌忙扶住太子道:“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然后转过身对随从说:“快,快去传太医”。

朱标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卸了劲,没力气,你扶我去玉带河边站一会”

到了玉带河,朱标扶着护栏,吸了口气,对王忠道:“我一个人站一会,你去旁边候着,我不叫你,不要过来”。

王忠退了两步就不敢再走了,他担心太子爷的安危,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太子爷。

突然,朱标怪叫一声,一个跟头,栽进了玉带河里,这可把王忠吓坏了,他连忙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来人啊,太子爷掉进水里了”。说罢,王忠就跳进了河里,游到太子爷身边,凫进水里,驼着太子爷。

宫中侍卫很快就把朱标救了上来,王忠也被太监拉上来了,只不过他凫在水里太久,昏死过去了。侍卫们把朱标抬到空地上,这时候朱元璋和太医也闻讯赶来了。

“快救他,他若有事,你们都得死”汤和在旁边叫道。

朱元璋看着朱标,强忍着痛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幸好有王忠护着,朱标并没有窒息,很快就醒过来了,朱元璋痛苦的说了句“先抬回去,好生照料”,转身离开了。夕阳将下,朱元璋落寞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朱标被抬回去的当晚,就一直高烧不退,还胡言乱语,御医诊断了很久,最后拟成一个折子报给皇上。折子里写到:太子疑因惊吓过度,伤及心智,又沾染风寒,恐难痊愈。

朱元璋拿到太医的诊断后,看着奏折,默默不语。或许是不想给儿子太大压力,朱元璋再也再没去看过朱标,只是派人每日询问病情,直到五月十七日。

这天一早,王忠赶来乾清宫,照例跟朱元璋汇报太子病情。王忠跪在金砖上说道:“启禀皇上,太子今天病情稳定了,奴婢来的时候,太子还进了一碗小米粥,这会能够坐起来说话了”。朱元璋听到后非常欣慰,他起身道:“去文华殿”。

朱标听说父皇来看自己了,慌忙起身,刚要更衣,就见朱元璋已经大踏步走进来了。朱元璋按住朱标说:“标儿,你躺着,父皇跟你说说话就走”。朱元璋转过身对王忠等说:“你们都退下,咱不叫你们就都别进来,五十步内不准有人”。

王忠带着人退了出去,朱元璋转过身对着朱标,慈祥的说:“标儿,咱之所以大力剪除功臣,不是因为父皇喜欢杀戮,父皇都是为了你。就好比这跟荆条,”说着,朱元璋从背后拿出一根长满刺的荆条说:“如果是这样,你没办法握住他,可如果这样你就可以了”,说着朱元璋抓紧荆条,用手使劲撸了起来,不一会,荆条上血迹斑斑,但是荆条的刺已经没有了。

“这些骄兵悍将,咱清楚,咱活着,他们不敢动,咱死了,他们就没有怕的了,到时候你还能不能镇得住他们,还能不能守得住这大明的江山,咱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太平稳定的江山,所以才不得已这样做,你别恨父皇”,说罢朱元璋起身,拍了拍朱标,再也说没有什么。

当晚,朱标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守夜御医还未来得及救治,朱标就溘然长逝了。消息传到朱元璋那里时,朱元璋正看着朱标留下的画,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摆摆手让报信的出去。然后转过身,对着画说:“妹子,咱对不住你啊,辜负了你的嘱托,你可千万别怪我”。“朱虎”,朱元璋叫道。“皇上,朱虎在”朱虎答道。“去吧,召诸皇子回京,任何人问都不要透漏消息,”朱元璋说完,继续低头看着画,眼里的泪水打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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