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为您播报城市天气预报。珞瑜市,阴转中雨,最低气温十二摄氏度,最高气温二十摄氏度……”
广播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素白干净的手放下了遥控器,屈起两根手指在玻璃桌面上轻叩了两下。
早已趴在桌面上睡着的一团……姑且算作人的东西,应声而醒。
墨卿悠悠转转地醒了,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缝,看清了来人,伸个惊天动地的懒腰,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又闭上了眼睛。
窗外一片昏沉,城市上方阴云密布。风渐渐大了,吹起街边路过的女学生的百褶裙。人们行色匆匆,没带伞的人急着赶去地铁站。
女白领怀里抱着的文件里被风卷出一张,白色的纸张被风裹挟在其中,只能听天由命的随风乱飞,无助又可怜。
轰隆!
一声巨响,乌云层里闪电乍现,雷声逐渐连成一片,顷刻间,整个城市笼罩在黑暗之中,仿佛被一只躲在暗处的鬼怪张开血盆大口吞入腹中。
女人眯了眯眼睛,收回了视线。她关上了窗户,转过身,双手抱臂,往后仰倒靠在身后的玻璃上,慢慢打量着这偌大的办公室。
装潢华丽的巨大摆钟嵌在墙壁里,钟盘周围盘旋飞着几个天使,他们手捧花篮,往下泼洒花瓣,顺着那花瓣往下是巨大的摆锤,长长的摆棍上缠绕一圈花藤,花藤蜿蜒到摆锤上,锤上趴着一个小天使,他顺垂翅膀神态娇憨,手里摆弄着一只布谷鸟。
钟柜两侧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天使,他们样貌相同,一个身后是硕大的太阳,另一个身后是一轮弯月。钟底被一个花环环绕,花环中央的一丛花簇拥着一个初生婴孩,他手里抓着一支钥匙。
这摆钟设计得别具特色,虽说是钟,但并不会发出声响。
摆钟左侧墙里嵌着一个巨大的楠木柜子,每一格里都放着书,最上面一层摆着价值连城的收藏古董,柜前有一个装饰性的伸缩梯。
摆钟前方是檀木办公桌,桌右侧摆放一套古朴典雅的茶具,左侧放着一堆文件夹和一个……粉红豹。
再往左,二十来步的距离,放着一架钢琴,左侧飘窗下放着一个榻榻米,地板上散乱的堆着杂志和几支记号笔。
视线回转,距离办公桌十几步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玻璃桌,桌两侧整齐地放着两排黑色皮沙发,每个皮沙发上都放了一个……毛绒玩偶。
女人“啧”了一声,嫌弃地转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睡觉的墨卿。
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墨卿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爪,比了个“二”,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最后再睡两分钟。”
女人听着这闷闷的、充满睡意的声音,蹲下身,拍了拍这团东西的脑袋,和蔼可亲地说:“好的,宝贝,你继续睡,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那今晚上加班哦,通宵嘛,你最擅长了呢,对吧?”
被窝里倏地探出一颗头发凌乱的脑袋,女人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醒了?还不起来工作!”
墨卿透过散落在面前的头发,射出幽怨的小眼神,然后不情不愿地起身,披着被子往楼上走了。
女人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墨卿揉了揉眼睛,扑倒在大床上,顺手摸过旁边的手机。
开了机,才发现工作群里面一大片人艾特她——
@尛墨恭喜恭喜!
@尛墨墨总终于抱得美男归啊哈哈哈,恭喜!
@尛墨墨总结婚那天记得叫我们呢啊!
……
墨卿死机了一晚上的脑壳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
∞∞∞
“干杯!”
ktv里灯光闪烁,灯球折射彩光打在下方的人身上,墨卿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她穿着一件吊带衫,纯黑为底色,上面随意地缀了一层黑色碎钻,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黑色软纱内衬把两条胳膊藏在纱下,下身穿着一条不规则黑色长纱裙,纱从右腿大腿中间往下摆开,随着走动露出一条被黑色网纱丝袜包裹的纤纤玉腿,脚踏一双黑色恨天高,反光系带在脚腕处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
她手里拿着一个限量款黑色古驰手包,两手腕上各一条黑曜石手链,颈间一条黑色锁骨链,黑色软绸作底,底下细细镶着一圈碎黑珍珠,正中嵌了一颗黑宝石。
墨卿五官端正,属于放在人群里比较惹眼的类型,此刻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深色眼影加上眼线,盖掉了圆杏眼的清纯可爱,衬得眼尾修长,眼尾处一颗泪痣点缀,使得那双天生纯蓝不需要美瞳的眼睛充满了动人心弦的魅惑。唇上涂的是暗红色,在性感的基础上又平添了一分成熟。
她的长发从左右各挑了一络,简单的绑在脑后,用一个黑色缎带蝴蝶结发卡卡住。耳垂上坠着两颗黑珍珠,无风自摇。身上喷的是古龙水,举手投足间尽显熟女的魅力。
房间里灯光闪射,炫彩的灯光众星捧月地簇着墨卿进来,一时间坐在沙发上的人们都停住了动作。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首先打破了这不合时宜的安静,他朝墨卿伸出手,愉快地笑着说:“我说是谁走错了呢,原来是我们墨大美人!小墨肯赏脸来咱们同学聚会,欢迎欢迎啊!”
墨卿也笑了,她同那男人握了握手,打趣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停了?怎么,不带我玩啊?我今晚上可是带着不喝倒你们不走的目标来的!”
坐在沙发挨近中间的一个女人站起来,她扎着干练的马尾,一身女士西装,她把右手里夹着的女士烟换到了左手,比了个绅士礼,墨卿笑着把手搭在她掌心里。
众人起哄起来:“哦哟!林筱你怎么回事!你一个男人婆怎么的上来就要亲咱们小墨墨手啊你!怎么回事儿!”
林筱低头轻啄了下墨卿的手背,末了直身吸上一口烟,冲刚才那几个起哄的男生喷了一口,不屑地说:“咋,你们亲不着,还不准我来啊,几个狗东西!”
说罢对着他们竖了个中指,叼着烟,牵着墨卿的手把她带到了中间坐下。
气氛活跃起来,几个女人站起来和墨卿打招呼,说说笑笑间又回到了和谐的氛围。
正喝着酒,墨卿旁边的一个女人忽然凑过来,神秘地说:“嗳,你们都听说了没?”
众人不解,起着哄,“嘁!说话说半截最讨厌,喝喝喝喝喝!”
那女人只好举手投降,端着酒杯一口气干了,“咱班长今儿个没来,知道为什么不?”
墨卿就坐在中间,本来擎等着看乐子听八卦,但这句话飘进了耳朵里,她心里尘封的伤疤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搅得隐隐作痛,她在昏暗里握紧了左手,细细听着他们的动静。
“嗨呀,你这个人可真是讨人厌!我们哪知道班长为什么不来啊?快说快说,别老吊着咱们的胃口了,牧晴就这点最惹人烦!”
牧晴给了说话的男人一个爆栗,接着说:“何晓东你烦不烦人你!一天天的我一说话你就要逮着我不放!个狗操的玩意儿!”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何晓东也笑起来,又怼了牧晴几句,才示意她继续说。
“咱班长啊,那可是个牛掰人物!连我见了都要竖个大拇指!”,牧晴说着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大家就知道她说的是反话了,“我都还没带个男朋友回去见我妈呢,人家就已经换了七八个情妇了!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都他妈快赶上一个营了!”
牧晴说到这,顿了顿,喝了口酒,“这刘辰也太特么不是玩意儿了,他媳妇儿知道他那事儿的时候都快哭晕了,人家好歹也是名门出生,虽说那穆氏生意做的不大不小吧,但愿意收他那穷乡僻壤来的做女婿,也该知足了,啧,他可倒好,趁着他媳妇儿怀孕,在外头拈花惹草,成天不回家,今个儿东楼,明个儿桃花园的,忒恶心人了!”
众人听到这都有些反胃,不少人已经蹙起了眉,牧晴又喝了一口酒,她看了看大家,问:“还听得下去不?别给整吐了啊!”
何晓东喝完了酒,说:“你这不是废话呢么,大家伙以前跟着你可没少干恶心人的事儿,什么奶粉糊拌苍蝇啊,自然风干蚊子啊,那可是比这恶心多了!”
牧晴白了他一眼,“滚你妈的,个狗逼东西,去去去,要听就别岔话。”
“为什么说这刘辰不是东西呢,就是因为他太恶心人了,出去乱搞就算了,还把那妓女的肚子搞大了,这不,趁着穆老去世,直接把人带回了家里,要撵他媳妇儿走人,他媳妇儿当场气得吐了一口血,现在都还在医院里抢救呢,要不是穆老当年留了一手,没在那房产证上加刘辰的名字,现在啊,穆林璞还真得被他赶出门了!”
“穆林璞?这人我记得啊,以前小墨墨没转来时候咱们二中的校花嘛,独霸年级第一两年,比咱们大一级,人长得还行,说话温温柔柔的,挺好一姑娘,怎么就这么被糟蹋了呢,啧,作孽啊!”
墨卿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抓起桌上的一瓶江小白,走到阳台上透气。
墨卿一个人趴在栏杆上闷头喝酒,她脑子里好像被塞了一堆毛线球,乱麻麻的一片,怎么也理不清楚。
她看着对面的大厦,看着那办公楼的灯一盏盏亮起,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看着人行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们,穿着Lolita的女孩们和穿着汉服的女孩们互相行礼,穿着JK制服的女孩依偎着男朋友的手臂,手里拿着甜筒,漫步在街道上。
忽然,那女孩停了下来,她拉住了男朋友,从毛绒手包里抽出一张人民币,轻轻放到了脚边的破碗里,那蜷缩在角落的乞丐跪在地上对她磕头,她和男朋友把乞丐扶起来,他们也不嫌弃他脏,她给了他一颗棒棒糖,笑着说了句什么,站起来继续和男朋友手挽着手往前走了。
路过的两个穿明制汉服的姑娘也停了下来,她们也从包里拿出钱给了乞丐,乞丐忙不迭的跪地磕头。逛完漫展回来的lo娘们也停下了脚步,把今晚血拼过后剩余的钱都给了乞丐,嬉笑着抱着一堆东西回了家。
墨卿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把酒瓶随意地丢在脚边,陷入了回忆。
她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