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北峰临近天山,两山之间一片狭长数百里的柴达木盆地,这道口子,是西蛮进攻中原的多用之路。毕竟,想要绕过庞大的横断山脉去进攻巴蜀之地太过于遥远。
更何况,巴蜀之地,自古以来少有战乱。
昆仑为其西北屏障为一,阻挡了许多敢于进攻的藩国步伐。
最重要的是,巴蜀之地天府之国,孕育了无数积极向上的武者。早在三千年前,一位登临高位的剑痴堪破红尘,在剑阁立派。
剑阁历经风雨,已然发展成为一介庞然大物。剑阁行事低调,名声不显,历来少有弟子行走江湖。但一旦剑阁传人出世,便意味着天下大势必将改写。
剑阁弟子出世首要条件,便是要有天关修为。而剑阁弟子出世的目的,非是游历非是省亲,他们会选中一个势力,亦或是一个人,来襄助其大业。
五百年前,剑阁弟子出世,帮助苏家打下了半壁江山,康朝辉煌了四百年。而剑阁弟子最近一次出世,便是三十年前,助赵家统一了义军,覆灭了康朝。
如今南朝当朝尚书左仆射,便是剑阁传人李俊成!
巴蜀之地在南朝疆域之内,但剑阁毅然是一座国中之国,保持着超然地位。
也正因为有剑阁在,巴蜀之地千年来,少有遭遇刀兵之祸。
没谁想去动这个地方,也没谁敢去动这个地方。
如今,已然入夏,但柴达木盆地依然吹着冷冽寒风。在这寒风中,一队骑着骏马,腰胯马刀的骑兵正行驶在这片了无人烟之地,向东而行。
他们的路线非常的明确,丝毫没有向天山一侧靠拢的意思。
魏朝屯重兵于天山,保卫着背后的国土,那是连接着西域的走廊,是大魏西疆连通燕京的命脉。
没有谁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以这数百骑兵去挑衅魏军征西大军的十万铁骑的威势,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往南靠,则是昆仑北峰所在,挑衅昆仑的权威的行为比挑衅十万大魏雄兵更加愚蠢。
赤德赞普是一万个不想在南北两面雄甲虎视眈眈下,去南汉虎口夺食,但他没有办法,赵庭言如今不在西境,而是屯兵神都侧,已应对那十年一届的论道盛会。
届时,天下英杰聚会神都侧少室山,安全问题无疑是重中之重。
赵庭言不在西境,这是最好的时机,如今部落里的存粮已经不多了,危机局势不容他再谨慎下去。
西蛮是近三十年来壮大的游牧民族,他们的活动范围极广,从白山以南,再到天竺国以北,他们活跃在整片高原之上。他们的首领赤德赞普是个极具长远目光之人,他对于自己的实力定位非常的明确。
康朝内乱,他没有去掺乎那趟回水,而是趁机统一了整个高原之上的部落,实现了西蛮第一次实质上的统一。
若是以往,没有哪个王朝会允许一个统一强盛的西蛮生存在自己的家门外,但内乱无暇他顾时,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成功统一了西蛮,但他们错过了汉朝初期内忧外患的最佳进攻时期,如今的军事行动不过是小打小闹,动摇不了南汉国之根本。
魏朝国力羸弱,还需要依靠着这西蛮人牵制着南朝的军队,尽力消耗南朝国力,苟延残喘。
这也是他们现学现卖了,魏朝对于西蛮穿过这片柴达木盆地进攻南汉的行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斗,自己冷眼旁观。早年起,康朝便曾联合过草原胡人南北夹击过魏朝,令其顾首却顾不上尾,白白损失了云中以北大片疆土,虽然游牧民族向来是只攻不守,让魏朝夺回了大部分土地,但仍使其国力大大损伤。
西蛮首领赤德赞普是一位眼光长远的首领,他深知部落如今的弱小,只要让南朝大将军赵庭言腾出手来,便会将他们一举消灭。故而他虽然攻城掠地,但向来是只取物,不杀人,保持在一个汉帝尚能容忍的范畴。
每当年关之时,群臣汇聚,总会有那么几位耿直忠臣直言进谏,劝汉帝一举灭掉这西方忧患。但赤德赞普每当听到风吹草动,果断便迁族西行,让汉帝无可奈何。
汉朝立国至今三十载,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实在不适合大动刀兵。
而强行出征,天山之上的魏朝征西将军,也是魏朝大皇子林玄天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西大营的十万魏军定然会趁虚而入,让汉朝遭受严重打击。
故而汉朝现在只能等,等着林庆德仙去,方能扫清四海,北定中原。
而西蛮也在等,等待自己壮大的时候。
但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过多造成杀戮。昆仑北峰,离这片令无数英魂埋骨的柴达木盆地,不过一步之遥。
这是真正的人在做,天在看!
高空中一声雄鹰长鸣,拉回了赤德赞普的思绪。经过三天的跋涉,他们穿越了这片茫茫柴达木盆地,远方的的鄯州城已然现出轮廓。
鄯州乃是南汉西北离境最近的城市,向来是西蛮常常光顾的对象。
看到了鄯州的城郭,这一队骑兵爆发了一阵欢呼。
长途跋涉疲惫了他们的身体与心灵,他们迫切渴望着一场掠夺来压抑自己的负面情绪。
但赤德赞普却下达了原地整顿的命令,其余人查觉不到,但有天封修为的他,如何察觉不到那城中沉重的寒意与杀气。
空气冰冷沉重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赤德赞普好看的脸庞凝重了几分。
即使赵庭言不在西境,这剑南府地境上的赵庭言亲兵依旧不可小觑。观此情形,只怕是西境一侧的赵庭言亲兵都在这鄯州城了,只等西蛮人送上门来,一网打尽!
他当机立断,下令挥师南下。他们此行是轻骑出行,不可能有消息露出,只能说赵庭言运筹帷幄,提前察觉到了西蛮部落的粮食告急,必须要采取措施了。
但即便是察觉到了又如何?高原男儿即使饿着肚子,也能在马背上战斗足夜。
“勇敢的高原勇士们,南汉人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并且屯重兵在鄯州城里,就等我们去送死了。”赤德赞普高声呼喊,号召他的卫士们:“我们能这么空手而归吗?想一下部落里的女人孩子,你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诸多西蛮人奔波多日,早已满是戾气,被这么一激,自然是红着双眼脱口而出:“不能!”
“很好!勇敢的战士将会受到法王的庇佑!”赤德赞普振臂高呼,双眼放光:“既然鄯州是死地,那么我们就再次深入!炊马洮州!”
坐下战马长嘶,这一军轻骑避开了这座重军驻扎的鄯州城南下。
南汉都城——神都。
已是入夜,神都城的喧闹却还没有平息,明朗的灯火,歌舞升平,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内城的楚国公府,却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仅仅一街之隔的无忧楼的喧闹丝毫影响不了这座诺大的府邸。
而内院深处,一位身着紫衫的中年男子静静坐在庭上,就着桌上茶水观赏着月色。
这位名容普通并不出众,但乌发长须没有一根银丝的人便是当朝骠骑大将军赵庭言,没有人敢相信,这副外表之下的他,其实八十高龄。
正是他,助当今汉帝立下如今的基业;也是他,助初生的汉朝站稳脚跟,扫清各路叛军,威震四夷不敢轻易来犯。本该在山南府长安城驻守的他,因着天下论道将近,于一月之前回到了神都。
汉朝如今正是蒸蒸日上之时,一点点的差错都不能出现。
天下大势力的年轻俊杰汇聚于神都侧,自然少不了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
他离开长安之时,将剑南府与山南府共计三十万大军都交给了长安驻守苏子越执掌。虽说苏子越将门出身,身为庐阳侯长子,从小应当耳目渲染,对于领军之事不会陌生,自己也将手下的情报网也留给了他,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自从自己回到神都之后,便日夜坐立不安。
“难道是老夫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赵庭言自嘲一笑,一杯一杯饮着北朝使节团带来的茶叶,这是南朝喝不到的苦茶。
状若所感,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茶杯,起身负手走到栏杆边,静静端详着夜空。
只见西北方向一颗斗大的星星愈发明亮。
赵庭言皱起眉头,他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义。
天狼星,主有敌来犯。
他轻咳一声,一道黑衣身影出现在他的背后拜伏于地。
“去请庐阳侯来老夫府上一叙,就言老夫有要事相请。”赵庭言轻声吩咐道:“记住,别让他人查觉。”
黑衣身影点头称是,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赵庭言拧着眉头,静静端详月色。
他不怕西蛮人那不疼不痒的入侵,他怕就怕在,天山之上林玄天的十万大军会趁虚而入。
虽说如今公主与郡主已然入住神都,不日将会挑选驸马,两国关系正处于蜜月期。但是谁能肯定呢?大魏若是知晓那苏子越乃是一介纸上谈兵,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之辈,这种人掌控山南,剑南两府之兵,会不会舍弃掉两个女子,从而挥师直取长安?
他不敢赌,这关系到的事情太多……剑南府的十万大军乃是他的亲兵,跟随了他三十年,历经层层选拔,算是南朝战斗力最强的两支部队之一,若是这三十万大军与两府疆土失去,汉魏两国的势力对比将被逆转。
到时候,南汉就没有机会悠闲地等待着林庆德的大限了……
如今之计,自己无法抽身,便只能借助苏家的势力了……
他重新回到亭上坐下,静静等待着苏景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