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九爷一声令下，一群人一起发声喊，从身后纷纷拿出棍棒铁尺，一窝蜂向对面冲过去，刘黑七那方也毫不示弱，也从身后拿出棍棒，显然双方都是早有准备。
围观者一见真动了手，生怕误伤，哗一声作鸟兽散，躲出几十步外再停下观看。
囊旺几人见势不妙，立刻围在王实身旁往后就退，生怕别人伤了公子。
场中乒乒乓乓打得热闹，两边人都是拉纤的纤夫，每日吃苦受累，虽然一个个看着精瘦，却都是身强力壮，好勇斗狠，一打起来十分激烈。
刘黑七这帮人打的非常有章法，进退有据，倒像是在军中结阵，看样子来历有些不同寻常。
陈九爷一方虽然人数众多，却一直处在下风。刘黑七果然威猛，在他的带领下，他身后那几人一堆不分散开，虽说也谈不上什么精妙的配合，但是相互很默契。
一时间，陈九爷那帮人节节败退，连续倒下几人。干瘦的陈九爷自己没上，躲在后边口中连连招呼手下，他身旁还站着两个短袖窄衣一脸凶悍的人，却一直没有下场。
刘黑七十分彪悍，看样子很有打斗经验，他带着几个人，手持两根短木棍，左挡右打，已击倒数人，冲得面前七八个对手连连退后，又打倒下对方几人。
恰好这时，刘黑七听那陈九爷在后面大声叫嚣，心中一怒，猛地冲前几步，手上的棒子大开大合，将正面对方最凶悍一人杵倒在地，随即便不顾旁人，两根短棍舞成风车般，只朝地上那人打去。
好一阵乱打，地上那壮汉用双手抱着头，惨叫连连，不一会头破血流。
刘黑七身后同伴又上来护住两边，面前的七八人一看地上那人惨状，心中发毛，连忙躲开刘黑七正面。
刘黑七正等着这机会，他打的就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立马丢下地上那人，从缺口一个冲刺就到了陈九身前，一棍朝陈九肩上打去，准备把这家伙先拿下。
却见陈九爷面带冷笑，似乎一点不怕，只听“嚓”一声，刘黑七手上棍子只剩了半截，瞬间，旁边又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又朝他左手砍来。
刘黑七大骇，连退几大步，才看清是陈九爷身旁的两个短衣打扮者，手上各拿了一把略带弯曲的五尺窄刃刀。
“靠，小日本？！”
王实不由脸色大变，只见那两个貌似倭寇的人得势不饶人，其中一人突然一个跳跃，动如脱兔，跃出近丈远。
瞬间到了刘黑七面前，手中倭刀高举，携带着跳跃的速度，刀速极快，劈头就往刘黑七头上砍去。
刘黑七慌忙举起另外一支短棍一挡，又是嚓一声，短棍又被劈断，好容易避开这一刀，另一个倭人已经包夹过来，一个纵跃，双手握刀高高举起，朝着刘黑七的右臂猛的劈下。
前后被敌包夹，饶是刘黑七身手不凡，此刻已经避无可避，眼看着胳膊就要不保，围观者顿时发出一片惊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场边突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抢先一步将刘黑七推倒在地，几乎同时一脚撩向那倭人。
“嘭”的一声，那倭人就像被卡车撞上了一样，倒飞出去，叭唧一声直挺挺的就躺在地上。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黑影如狂飙般冲到另一倭人面前，那家伙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倭人两眼一黑，身体如树叶般飘了起来，紧接着重重落在码头上，同样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那黑影没有一丝停顿，霎那间又到了陈九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没有人看清楚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人就像风一样，在场上转了一圈，两个手持倭刀的人就趴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哇！”
“啊！”
“呀！”
人群一片惊叹声，围观者只能发出这种无意义的声音。半晌，人们这才看清楚是一个锦衣少年完成了这一壮举。
这锦衣少年身高八尺，像拎小鸡一样把陈九爷提在手中，口中还骂骂咧咧：“狗日的，你竟敢勾结倭寇！
小爷最恨勾结异族，欺凌同族的小人，今天小爷让你知道当汉奸的下场，知道花儿怎么这样红！”
说罢叭的一巴掌就抽到那陈九爷脸上，那陈九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威风，被打得鼻血横流，却茫然无措。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陈九心中哀嚎，根本就没弄明白自己怎么被这人擒住，眼前这人分明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半大小子。
等挨了几巴掌，听清楚对方说他勾结倭寇，这才恍然大悟，大声哀嚎叫起冤来。
王实一指地上两人，斥道：“狗日的还敢喊冤，这不是倭寇是什么？”
陈九捂着肿得像猪头的脸，结结巴巴的辩道：“唉呀，这位小爷，小的冤枉啊！这哪是倭寇啊？那两位是我从本地打行里请来的青手，不是倭人。”
“呃”王实听得一愣，有些狐疑问道：“青手，啥玩意儿？真不是倭人？”
“小爷，青手就是保镖，本地练家子，他们真不是倭人！”陈九爷都哭不出来了。
“我呸！狗日的，你们都是拉纤的，什么深仇大恨？也敢下此狠手，要断人胳膊。
晦气！尼玛，用什么倭刀，不知道小爷我最恨倭寇吗？算了，这点钱给你们吃药。”
王实有些尴尬，又有些恼羞成怒，扔下两锭银子，王实反手又给了陈九爷一巴掌，这才在囊旺几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的闪人了。
围观的人一个个都看傻了眼，那扔在地上的两锭银子怕是有百两之巨，这位小爷倒好，扔石头一样就扔在地上闪人了。
陈九捧着两锭银子，欲哭无泪。尼玛，这谁呀？今天招谁惹谁了，怎么来了这么一个煞星！
正在这时，他的一个手下问道：“九爷，还打不打？”
陈九抬手就是一巴掌：“打，打个毛呀！还在这里丢人现眼，都他娘的把人给我抬回去。”
于是乎陈九爷的手下乱作一团，抬上两个不知死活的青手，顿时作鸟兽散。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默默地看完了这一幕，震撼之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嘻嘻，少年任侠，倒是嫉恶如仇。不过这人身手委实骇人听闻，实在是太快了！也许此人将来可为老爷所用。”
这时，旁边一个模样精悍的跟班也赞同道：“游爷，此人好生厉害，恐怕俞大帅也不是对手。啧啧啧，如此身手平生未见。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哦，不必了！这些事交给锦衣卫吧，让他们替这小子收拾一下首尾。嘿嘿，这个施家的后人，果然有点意思！走吧，我们先去右卫指挥使衙门。”
“是！游爷。”
很快，又有几个人挤出人群，簇拥着那个中年汉子上了一辆马车，向城门驶去。
码头边一地鸡毛，另一班纤夫也没了做生意的兴致，大家收拾了一下，相互搀扶着各自离去，只留下那个船东一脸懵逼的在风中凌乱，他苦着脸嘀咕了一句。
“刚刚打生打死的，现在咋没人拉纤了呢？这叫俺咋办？”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
囊旺几人一路上不停地抱怨王实惹是生非，恐怕会被有心人盯上，带来麻烦。
众人喋喋不休，说得王实头痛欲裂。也没了逛街的兴趣，于是，索性转身往回走了。刚到码头，就见一名卫所军官恭候在这里。
见到众人回来，那名军官立即过来躬身施礼道：“这位可是王实王小郎君，在下乃天津右卫百户杨世发，奉指挥使大人之命，特来传送请帖。”
说罢，杨世发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一封红色的请帖。囊旺接过来交到王实手里。
王实顺手打开查看，只见上面落款写着“天津右卫指挥使罗烈成”，便随口问道：“杨百户，我和你家指挥使大人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不知将军因何请我。
再说了，我乃外藩朝贡使节，未经朝廷许可，私会朝廷大将，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禀告小郎君，您不必多虑。我家指挥使也是受人所托，奉有京城指令，并无违制之处。您大可以放心赴会。”
王实这才点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有劳啦！嗯，请转告你家将军，明日午时，我一定准时登门拜访。”
说到这里，王实从囊佛手中接过牛皮纸捆扎好的一叠银币，塞到杨世发手里笑着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杨百户一路辛苦，这点银子权当给百户大人喝茶了，请务必收下。”
杨世发佯装客气，推让了几下，这才高高兴兴的收下，谢过以后，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一句：“嘿嘿，小郎君，忘了告诉您。明日见您的是位朝中大员的幕僚，似乎不太好说话。”
王实拱手笑咪咪地说道：“明白了，杨大人，多谢实言相告！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往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敢，举手之劳而已。在下还要回去复命，告辞了。”
“有劳！”
……
待杨世发走远，王实和众人这才回到船上。在会议室坐定，囊佛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公子，恐怕是那位首辅大人派人来了。”
“哦！何以见得？为什么不会是小皇帝派人来的呢？”王实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不可能！小皇帝还没有亲政，如今掌管着这个帝国的是张居正，我们作为外藩使节，普通官员是不会随便来接触我们的，也只有这位首辅大人才能如此。”
王实点点头肯定道：“嗯，说的有道理。我猜测囊图已经见过这位首辅大人了，应该还算成功。
估计此人带着圣旨，恐怕我要去一趟京城了。嘿嘿，还真是有些期待啊！”
囊旺插嘴问道：“公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这段日子，这码头附近有不少人在窥视。我认为应该是锦衣卫的探子。”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有些担心。王实摆摆手笑道：“诸位，没必要担心！这条船是有些扎眼，难免会引起好奇之心，但是朝廷还是爱面子的，不可能做出扣押船只的事情来。
再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留住我，你们只要看守好船只就没有问题。
要开创我们的事业，谋取朝廷的职位，这一步我们必须走，这对我们整合东南亚太重要了。哼哼，哪怕是龙潭虎穴，今个儿我也要闯一闯。”
正说着，一名值班的水手前来报告，说那位杨百户又来了，还带着那个在码头上打架的刘黑七，似乎有事相求。
王实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一个百户和一个纤夫，看样子这里面还有故事。
想了想，王实吩咐道：“去把这两位请上来吧。”
“是！公子”
那名水手立刻领命而去，不多久就领着两人上了船走进指挥室。还没有开口说话，刘黑七就抢上一步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在下刘黑七，多谢恩公刚才施以援手，救命之恩。在下是个穷鬼，无以为报，只好诚心诚意的给恩公磕个响头。”
“无需如此！我也是顺手而为，举手之劳，男儿膝下有黄金。快快请起。”王实赶紧把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杨世发赶紧过来施礼，双手奉上刚才的那卷银币，谢道：“在下不知恩公刚才救了我的兄弟，唐突了！这些银子在下万万不敢收，请公子收回。”
“哎，哪有送出去的礼收回来的道理，我也是诚心想交你这位朋友，难道杨百户看不起我这外藩之人？如此……”
“不不不，您可是贵人，肯折节相交，也是在下的福气。也罢，在下就愧领了。”
“呵呵，这就对了。咦，你们两位怎么会认识的？来来来，大家都别站着了，坐下说。”
等王实坐下，杨世发和刘黑七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这软塌塌的沙发让这俩人有些浑身不自在，半响才适应过来。
杨世发坐定以后这才答道：“公子，实不相瞒，我本是陕西延安人，小黑和他那些同伴都是我一个村子的，是军户里的余丁。
去年家乡遭了蝗灾，家家都断了顿没了活路，于是他们就千里迢迢来投奔于我，想要谋条出路。
哎，我虽是一名百户，人微言轻的，哪里有什么出路？再加上我自己也一大家子要养，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虽然能接济一时，可以帮不了一世。
哎，我这帮兄弟都很硬气，不愿意一直给我添麻烦。大伙儿就在附近的码头开始拉纤。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码头上拉纤也是有规矩的，天津这地面牛鬼蛇神，三教九流，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这不，为了抢生意，得罪了黑龙帮会。人家都起了杀心，要废了小黑的胳膊，到了这个地步，这天津他们怕是待不下去了。
也罢，黑子，你们带上公子所赐的银子，都回家去吧。这世道，哪里过活都不容易。”
刘黑七耿着脖子说道：“杨大哥，俺们来到这里，一直都是靠你接济，俺凭着自己的力气讨生活，凭什么让俺们回家？俺就不信，这黑龙帮会还能在天津一手遮天。”
王实好奇的问道：“杨百户，这黑龙帮会是什么组织，在天津很有势力吗？”
杨世发赶紧施礼答道：“王公子，你也别叫俺杨百户，俺只是个试百户，就是帮别人跑腿的。要是你看得起俺，就叫俺一声杨兄弟。”
“成，那我就叫你杨兄弟。你也别叫我公子，叫我小兄弟也成。”王实笑着答道。
“那哪成！您可是贵人。说起这黑龙帮啊，成化年间就有了，这天津的黑龙帮会是一个漕帮组织，每个槽帮都控制着一段运河。
总之就是靠运河吃饭的人组成的，拉帮结伙，领头的都是本地的地头蛇，这些人还有本地官员的背景，很不好惹。”
“哦，原来如此。这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既然已经被他们惦记上了，还是避避为好。
黑子兄弟，既然我们遇上了，那也算是有缘分。这样吧，我赠送你们一笔钱，回乡好好过日子吧。哪怕去做个小买卖也成，总之不要再做这一行了。”
刘黑七双手乱摆：“恩公，那哪成！俺已经欠了你一个人情，这辈子都还不了你，哪能再要你的钱？
俺也是个五尺高的汉子，也要自己的脸面。凭着俺们的双手，哪里找不到活路？恩公，杨大哥，你们的心意俺领了。
你们放心，俺也不会让兄弟们去冒险。老家是回不去了，回去又咋样？守着那几亩薄田，和自己的家人抢饭吃？
俺想通了，这里呆不下去，俺打算去扬州碰碰运气，这些日子俺们也挣了一些钱，还能够撑一段日子。
俺现在也见过恩公了，磕过头算是了了心愿，没什么遗憾的。在下告辞了！”
说完，这刘黑七趴在地板上梆梆梆又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杨世发见状，无奈的冲王实拱拱手，也转身跟了上去。待这两人走上甲板，王实开口说道：“等等！两位兄弟请留步。”
待两人回转过来，王实继续说道：“黑子兄弟，实不相瞒，我这里倒是很缺人手，只不过我是个外藩，老家远在万里之外。
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出海，去海外为自己搏个前程。呵呵，如果不愿意，算我没说。”
“真的！俺愿意，公子救了俺的命，俺愿意给你当家丁。不过俺们可有十八个人，俺也不好替他们做主，俺这就去问问他们。”
刘黑七大喜过望，三步两步就窜上了码头，朝码头外的一群人跑去。呵，还是个急性子，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直接跑了。
杨世发有些尴尬的冲王实拱手致歉，说道：“王公子，我这弟兄都是直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
“无妨，我倒是很欣赏他这种性格。只不过这远隔海外，不知他们会不会习惯。”
听到这里，杨世发神情有些黯然：“王公子，您不知道。俺们家乡那地方真是太苦了，但凡有一点活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俺也不瞒您，俺打听过了，您虽然是外藩，却也是正统老皇帝亲封的经制之军，这年头，到哪里不都是传宗接代，讨一口饭吃。
您放心，我这些兄弟都是实诚人，您救过他们，他们会豁出命来护着您的。绝对不会做背主忘义的事情。”
“呵呵，我倒是没有问题，只要他们愿意，以后就跟着我吧。”
“多谢公子厚恩！以后用得着我杨世发，公子尽管开口。”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