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忘怀16岁的那个夏天,我竟对一个不足四个月的婴儿产生了悸动,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吻他。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我心跳得很厉害,浑身燥热。我以为这是瞬间迸发的母爱。从小我就很讨厌孩子,可是他让我改变,仅仅对他一个人的转变。因为除了他,即便是他的哥哥高胜寒我也不肯施舍一个吻。奇怪的是他很黏我,出乎意料的黏我。姐姐对这种情形并不乐见,出于母性本能的占有欲吧!
后来,我进了大学,追我的人很多,也很优秀,可是总是回想起那个吻,那个最初的悸动。我无法跟任何一个男生说话超过十分钟而不心烦,我不能够接受任何一个男生。我是怎么了?每次打电话回家,总是对两个孩子轻描淡写地一提而过。其实,我想知道,胜炎好吗?见不到我,还会哭吗?
他们四岁生日,我忍不住回去了。胜炎,他竟对我有记忆——他吻了我的唇。
他喊我清溪而非小姨。时隔四年,我的心再次悸动。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够接受其他人?
我感到绝望,一种难以言传的忧伤浮上心头。上天开了个多大的玩笑——我是他的小姨,他是我的亲外甥!而且,我要大他16岁!谁能告诉我,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我逃荒似的回到学校,当别人风花雪月、恣意青春时,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两年时间,我获得了五个学位。别人忙着找工作,我已经顺利进入“苏阳”。
胜炎一天天长大,他不可思议地安静、早熟。我看过的书,他都会去看。他小小年纪,却看那种对他来说深奥的书。动力呢?我想问却不能问。因为他的眼神,他看我的眼神!
胜炎,看看上天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何况,胜炎,我是你的小姨啊!
我很有意识地逃避。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下去虽然不能逃避你长大的事实,但是能远远地看着你也好。只是没想到自己会陷入麻烦。追我的人从来都没有断过。只要稍微暗示,他们会望而却步。我太能干了,很少会有男人,心宽大到老婆比自己能干。但律振——“苏阳”副总经理——是个例外。他只是像朋友般与我相处,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他只是在等待,等我的疲惫、感动。
两年了,除了总经理,他是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拒绝无数美人名媛,甘心默默等我两年。如果不是为了我心中的那抹悸动,我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是从农村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三十岁的他虽然事业有成,但毫不放松,没沾上发财就轻浮的坏毛病。他的笑总是很温暖,他的眼神很漂亮。他是我16岁前梦想中的王子,只是,他的出现晚了一步。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是啊,在等什么?在举棋难定的时候,欧阳苏出现了。“苏阳”只是他家族产业下的一个子公司,三十二岁的他是刚上任的执行董事。在公司见到他的第一眼,我能够想象得到为了成为董事长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久。清冷的外表,完美的工作业绩,他简直无懈可击——作为一名成功的男人而言。
我欣赏他的能力和魄力,仅仅欣赏而已。
他来公司的第一天开会,我做报告。当我合上报告资料抬首的一刹那,看到他有丝玩味的双眼,我脑中似乎警铃大作。
他很单刀插入地问:“水总监,有男朋友了吗?”
“这与我做的报告有关吗?”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我竭力忍住心中的异样,气定神闲地反问。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水清源是吗?”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开会,公司领导精英们都在场。他都是如此对待感兴趣的女人吗?
我心底冷笑。“水清溪。”
“什么?”他低头看名册。
“我叫水清溪,董事长。”我加重最后三个字的语气。
他盯着我的眼睛几乎有十秒钟,然后示意下一个人作报告。会议两个小时,他的目光总是不时瞄向我、注视。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知道他那种注视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会很快离开公司,毕竟他有太多子公司分布世界各地,巡视考察一周都要花四个月左右。更何况每次考察之前要花费很长时间看资料做准备。他根本没时间在一个公司花费太多时间。但是,意外出现了,他以改造公司形象为由停留了下来。
他是个好老板,每天忙于阅读文件、考察。除了开会我几乎不与他正碰。
我离他远远的,即便他要我手中的资料,我宁可派助理送过去。在律振有意无意的掩饰下,我的逃避很彻底。他不会因为正事而用私事压我——这一点是我欣赏他的地方。由公司职员的八卦中得知他生在中国长在国外,二十五岁时订过婚,但不到三天就解除婚约了。后来也有女友,虽不似花花公子十天半月就换女友,但他的女友最长的也不过一年。有时是小家碧玉、普通女职员,有时是社交名媛、美星艳模,每次逮到镜头被媒体问及,他并不否认,但总是没结果。
口传并不一定属实,撇去他差强人意的私生活,公司上的他可圈可点。
第二次见面纯属偶然,在电梯门开的一刹那,我举脚就迈进去。他意外地看我一眼,我正在想自己另一只脚要不要迈进去,他已经一把把我拉了进去,按下去顶楼的键。
我朝他点点头,想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人也向我慢慢靠近。我本能地后退,退到了墙边。
“你怕我?”
“是不想见你。”我并不想撒谎。
“该来的你逃避不了,水清溪。”他放开我的手,他的双掌抵在墙上,将我圈在中间。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阵阵传入鼻间。我深呼口气,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保持一个姿势站着。
“水清溪。”
他的声音自我的额头传来,呼吸的气息喷在我的额头上,我知道我必须的面对了。我的双手抵住他前倾的胸,抬起眼看他。他真的很帅,我没有办法否认。可是我的目光中只有惊艳没有倾慕。
“水清溪?”他的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眼光似乎很沉醉。“你很美。”
我转过头,想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双手,压在墙上。
他越靠越近的脸让我觉得非常危险。我咬了一下唇,然后直视他的眼睛,问:“请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欧阳苏。你的声音很好听,我想我就是中了你声音的蛊,然后是你的人。可我想……”
“那么,欧阳苏,”我打断他的话。他绝对是情场高手,我不会是他的对手,只有速战速决。“你是在追求我吗?”
“你感觉不到?”
他眼中的火热,我几乎不能承受。“我对你没感觉。”
“what?”他的挫败显而易见。
电梯已经到达顶楼,我走出电梯,他一把又把我拉了回来,整个人强压在我的身上,手都被他弄痛了。他冷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欧阳苏,恋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不会强人所难吧?”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放开我,冷冷地盯着我足有十分钟,然后转身离开。
我以为这是结束,然而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我做完工作,想不到早下班了。当我走出办公室的一刹那,我想返身就走,但还是强忍住那股冲动,保持原来的步伐,朝欧阳苏淡然一笑:“董事长,还没走?”
“在等你。”他冰冰的脸上也扯出一丝微笑,向我走来。
“是吗?有事吗?”我在他面前站定,鼻前飘来淡淡的酒味。
“你想要哪种方式?”
“什么?”
“a咱们直接去登记结婚,b先交往后结婚。二选一。”
他一定经商当领导习惯了,连这种事也要分条!我仍保持微笑:“我放弃。”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似乎要发飙了。
我的手不自觉地抓紧包,脸上却仍淡然。“董事长,如果没有其他公事,那么我先走了。”
我朝他点了下头,转身之际,听他说道:“明天有空吗?”
“我想没空,董事长。”
“叫我欧阳或苏。”他朝我走近一步,我向后退了一步。他环胸立在我面前,皱眉看着我。
“那么欧阳先生,我很累了,必须回家补眠了。”
“我送你。”他拉起我的手固执地向外走。我深呼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摆脱不掉他了。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我们一路沉默。
他没有问我路线,车缓缓停在我的公寓前。他知道我的住址!他只是个商人,无论他做了什么似乎我都不应该惊讶。
我打开车门下去,他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我淡笑。“那么,再见。”
“不请我上去坐会儿吗?”
“以后吧,今晚我很累。”
他已经知道我的家门,我怎么能拒绝?
他点点头,朝我俯身过来,似乎想吻我。我本能地后退,转身就跑。
天哪!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落荒而逃的一天!
“水清溪,你逃不掉的!”他坚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上来,只是靠在车窗上看我逃进公寓。
我有些苦恼地靠在门上,怎么办?他明天一定也会这样。既然拒绝不了他,那就冷却他吧。我向总经理请假一周回老家。
回老家的第二天他竟如影随形地也来了。我早就清楚他什么都能查出来的,我逃避不了。他玩的那些阴招我丝毫不觉的惊讶,因为清楚他是一个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把胜寒牵涉进来。
姐姐姐夫听我简述了事情的经过,不担心反而很高兴似的。姐姐把坐在我旁边的胜寒挤到一边,兴奋地问:“他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看不上他?”
“也许,感觉不对。”我抱了个座枕。
“你已经有感觉对的人了?”
我正思索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门铃响了,是胜炎和妈妈。我的心莫名地猛跳了两下。我该怎么办?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我失神地看着他,他跑向我却被胜寒中途拦住拉进他们的房间。我还没回过神,妈妈的话已经劈头盖脸而来。
“……你还挑什么呢,清溪?我看他是个很有诚意的人……清溪,你答应人家了吗?”
“妈,他是一个操纵欲很强的人,我不想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被他捏的死死的。”
“只要他对你好,什么都替你安排好,有什么不好?”
“……”
“你倒是说啊?”妈妈急了。
“妈,这是清溪一辈子的事儿,可不能急。你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在做出决定。”姐姐打圆场,朝我使眼色把妈妈领走。
“姐夫,他会对你造成致命的威胁吗?”
“打拼这么多年,我也认识一些人。如果真的会有什么意外,我跟你姐姐就真的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他想了想,像叙家常似的说笑。
“姐夫……”为了我,他竟能舍弃多年的打拼!姐姐真的选对了人,不是吗?
“别这样,我们是一家人。胜寒胜炎都很依赖你,尤其是胜炎更是离不开你。你若不开心,孩子们心理上也会受到影响。我跟你姐姐只希望他们能够快乐健康地长大、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做个快乐的平凡人……”
我的泪悄然滑落,我以为姐夫享受到名人、权利后,会爱不释手,要求两个儿子也出类拔萃,没想到……
“——只是——清溪,你为什么不肯恋爱呢?你们公司翘楚汇集,全不入你的眼吗?”
“姐夫,你第一眼看到我姐姐是什么感觉?”
“她——让我第一次有了亲吻的冲动。”他有些不自然地回忆,即便他一直把我当作妹妹,一直无所不谈,谈起这方面他还是无法轻松。
“16岁的那个夏天,我遇到了让我有那种冲动的人。”我深吸一口气。
“九年了?都没有听你说起过,连你姐姐都瞒过了!不过……”他脸上现出一丝疑惑。毕竟,如果我真的恋爱了,不会到被人逼婚的境地都不肯公开。
“我跟他没有开始。我们的相遇注定是个错,我们不可能的。”
“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开始就放弃了。”
我脑中很乱,我能说实话吗?我不得不放弃。
“这点可真的不像你。”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如果——如果我爱上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或一个尚不知人事的孩童,你们能接受能理解吗?”我的心跳已经失去频率,说完像一个等待接受宣判的囚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