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始于两小无猜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教书的私塾里有朗朗齐齐的孩童声飘出，在这远离世俗的小乡村中，竟也是不可多得的一许恬静。
而这个故事最开始的起点，也就是在这里……
一个叫做欧阳临的小少年正目无旁人打着酣睡，坐他旁边的一个男孩小小的脸上略显害怕，毕竟想着教书先生的教鞭可疼。
“欧阳、欧阳，快醒醒。大家都在念书，我们也念书吧。”
只得推了推同窗的少年，担心地看着周围。而睡意未尽的少年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放心没事的啦……”
清秀些许的小男孩仍是担忧一些，轻轻伸手扯了扯小伙伴的衣角，却齐声“啊哦”两人都不稳摔落在地。
“小雪，这天上好多星星哦……”
“嗯……嗯。”
其实欧阳小子对一个男娃儿叫“雪”这名也挺好奇的，但是想到都是爹妈取得他哪管得着，自小无父无母的他只是“切”了一声。
两人正头昏眼花直冒金星，这教书老师也就这样转悠悠到了，对着地上拍额头的欧阳临怒怼一眼，就把另一个小雪拉了出去。
私塾外，反倒是毕恭毕敬了。
“郡主，这欧阳小子是私塾里最贪玩的一个。既是随王爷的命令来老儿这里学习，切不要和着不务正啊。”
然而这个叫雪儿的清秀小少年只是点点头。
也确实如这个老先生所说，她爹是当朝王爷，对于她女儿家非要学男儿进学堂也很是迁就，毕竟拗不过她，只要她撒撒娇说说好听的话尤亲王也就放她出来了。
她打小就很好奇这些四书五经，喜欢研究书籍写词作画。强拗着老爹跑来这较偏僻的地方，就是装作男孩子跟着私塾里其他的孩童上学。
毕竟是有明确规矩，女儿家不能上学堂的。
这乡里的孩子她都没什么接触，反倒老先生收养的孤儿欧阳临和她很玩得来。
大抵是因为欧阳临这家伙性子直吧，说话口无遮拦，特别对她性格。
二·祸于戏水池塘
等到夏天蝉儿开始啼啼鸣叫的那会，日头也就热的差不多了。
欧阳会带着她跑遍漫山遍野给她偷果子抓虫，即使大多数虫子都是让欧阳临戏弄她塞去了她衣裳里。
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比待在深闺中好了不知道多少，比起在深闺中做名门闺秀，被强迫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礼仪，她更向往这些不用被束缚的乡野姑娘们。
小雪支着脑袋，无聊地玩着狗尾草，又瞟眼看了看身边翻着石头的欧阳临。
“你找到蚯蚓了吗？”
“没有呢，太热了那些爬虫应该躲泥巴里面睡觉去了呢。”
欧阳临放弃的摔坐地上，脏脏的手抹了一把脸。“好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一把拉起小雪，随后两人就跑起来，“诶，跟我来。”
小雪虽然是一脸纳闷，但还是被牵着跑了。之后映入她眼里的，就是这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池了。
欧阳临麻利就是一脱上衣，钻到水里就灵活地扑腾了起来，变成小鱼一样左右游了好几米，然后露出个脑袋看岸上只是用小手划了划水面的小雪，豁然一笑。
“你不下来吗？”
小雪担忧地摇摇头，“我娘不会让我下水的。”
欧阳临静悄悄划过去，出其不意的把小雪的腿一拉。
“没事的啊。你娘又不知道。”
殊不知，这一拉，便是会要了她的性命。
“啊——”
小雪的瞬间踏空叫她惊慌失措，失重之后整个人都跌入池中，那源于儿童清脆的尖叫，伴随着重物砸落水中激起的一片水花，大口大口的水从四面八方埋没她，惊悚的一声吓飞了林中的几只小雀，整个人是挣扎着。
无力感使她脑袋一片空白，神智慢慢模糊，她能感觉到好多水冲刷着她的皮肤，可脑袋就是越来越晕，连多余的“救命”都来不及喊。
熟水的欧阳临反倒是抖抖水坐到岸上，看着泛起的水圈越来越小，好奇地朝着那缩小着的水圈问，“你不用换气的吗？”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突然间他开始意识到些什么。
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没有浮上来。
……
“救命！救命啊！”
他意识到不好，一路就是狂奔回私塾，以他的力气还救不上来小雪。
他一路叫喊着狂奔回私塾，跪到喝茶的老先生跟前后，痛哭流涕地叫着，“小雪、小雪掉水里了！！”
“不好，快叫人和我去救小雪。”老先生脸色一变。
……
他自是知道不妙，这小郡主的命要是栽他手上，整个村子的头，都不够当朝尤亲王的砍，谋害郡主岂止是诛连九门。
“你个逆子哎你个逆子哎！！”他巴不得把手上这杖棍敲到欧阳临头上去，只是气呼呼带了几个人去捞小雪，“你快去这镇上尤王府找人，告知小郡主之事。”
欧阳临也没有停留，立马又跑了起来。细嫩的脚划过利草碾过碎石，他也不疼，只是突然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王府……
她是王府的人，非富即贵。
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他和尤雪的距离好远。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却在找到王府后，被高大的侍卫拦下。
侍卫问野娃子想做什么，他只是擦着眼泪说小雪出事了，哭的很声嘶力竭。直到被人推搡着摔到一边的石狮上，这府里的王爷王妃也没管他的死活，只是立马就带着一大帮侍卫去寻人。
后背很疼，有腻的发咸的血腥味从喉咙涌上来。
他才懂，人家是郡主、爹是当朝权贵显赫的王爷，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小雪只要一开口就能叫他死。而自己一直把人家当猴耍小雪也从来没有怪罪他。
后来九死一生的小雪还是被带了回来，她母亲吓得眼泪直掉，直呼我孩儿去了半条命，尤亲王更是把她抱在怀里，看见一身黑乎乎的欧阳临便是狠狠一脚踹醒。
“你野小子伤我千金，我要剁了你喂我家犬。”
说着便是一个侍卫把他衣领揪起来，像拎鸡鸭一般要千刀万剐。
小雪反倒是神志不清得抓住了尤亲王的手，恳求的摇摇头求着尤亲王放过欧阳一命，“他不是故意的。”
尤亲王自然是心疼这唯一的掌上明珠，将欧阳临遣走后，就是宣见了京城所有的名医。
而这相处甚好的两个小娃也就是从这里分开，而后背负血海深仇。
三·后于市井喧嚣
然后转眼之间，两人已分道扬镳九年有余。
从前胆小怯弱的小郡主已初长成，几年时间竟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加上聪颖可爱，尤亲王夫妻两人更是把这颗掌上明珠呵护有加，纵是她想要的，都巴不得给她抢来。
也就在这时，热闹不减的大街上顺人流走出了一对夺人眼色的男女，这小姑娘是品尝着手里的冰糖葫芦，然后又在路过的小摊贩上随意瞟了瞟。
遇着喜欢的，她便扔到身后的男子身上，随后的男子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掏出银两然后继续买，此时他手里怀里也是带着不少东西了。
尤雪眸光一掠，忽的觉得对面摊铺上挂着的兔子灯笼格外好看，腰上别着铃铛清脆的响起，她已是丝毫不顾身边地想冲过去。
或许是没看见前方已经有马车奔驰要过，飞沙走石的关头她只是笑着，手仿佛已经摸到那个好看的纸皮灯笼。
“郡主！”霍辙竹危急关头就是摔手想去救小郡主，奈何时间硬是赶不及。以他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飞奔的马匹。
“竹，我和你说，这边有……”
还没等她后面的几个字吐出，高大的马腿便是横刮起一阵泥烟，周围的人群也惊慌地逃窜，纷纷替她叫救命。嘶吼的马甩着蹄子就是要踩下，她感觉这阎王殿前的恐惧像是又在体味一次一样。
……上一次、上一次，是什么。
“快躲开刹不住了！”
意料中的危险并没有出现，一个男子用腿力踢落车夫后，把马绳用力就是一扯，马被勒的生疼仰天长吼。
情急之下还是她的侍卫竹把她飞快抱离一边，小雪余惊未了地看着身边又再回头她差点死在那的马蹄下，硬是搂着霍辙竹的脖子小声低泣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而后拉马绳的蒙面男子也走下来了，看了眼地上的两人，露出来的剑眸有着复杂的神色，行踪匆忙一样转身就打算离开。
他并没有看到小郡主的脸，只是得逞逃脱的一瞬间看到这边要发生人命，一忍不住便想出手救人了。
“等一下。”霍辙竹叫住了他，那人停下步伐，“阁下既然是救了我家小郡主，定有重谢。”
“我不要钱。”他冷冷开口。
“……”
小雪也老老实实爬起来，转个圈拍了拍灰尘，对着看起来和她差不多一样大的男咧嘴一笑：“没事的啦，我爹很有钱的。你都救了我，要不我们做朋友吧。”
而就在小雪说出第一个字的一瞬间，蒙面的他肩微微颤了一下，这身形一震自然是没有被其他人发觉。因为这声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经过时间的推移变得铃儿般悦耳动听，但是他依旧听出来了。
他背对着那两人甚至不用转身，都能想到她的脸。
“不了。”
转身就是要离开，然而小雪却占着有些三脚猫功夫冲过来。
“那我要看我救命恩人的脸！”
霍辙竹当然是不允许小郡主随意接触外人的，刚想拉她过来，小雪的手却变成了萝卜。
……萝卜。
小雪的花拳绣腿差不多都是竹教的，这招偷星换月也是……自己确实是拉住了她的手，但是只要一根胡萝卜她就能信手拈来。
咳咳，看来小雪的武功有点长进……霍辙竹如是道想。
而小雪自己已经是闪到了黑衣人面前，因为纳闷他为什么蒙着脸，她狡黠一笑玉手就是朝人家脸上探去，狠狠一揪，她拉下那人的面巾。
“抓到了!”
……而在她看到的是童年懵懂的那张脸后，黑色面巾从她手里无力飘开了，然后慢慢被风吹远滚落黄沙……这张脸，这张脸就算毁了她也能认出来，更何况只是长大了几岁。
她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声线颤抖：“欧……欧阳？”
四·恨于家破人亡
霍辙竹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至少他能看懂，两人是认识的。
欧阳临努力咧出微笑，他相信，小雪知道一件事后，再也不会对他笑的出来。但自己仍是朝小郡主伸出手，“嗯，是我。”
小雪也是嫣然笑起，张开双臂就是扑进欧阳临怀中，贪婪的狂吸一口他的气息。时隔那么久，当年赶走欧阳后就真的再也没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了，爹爹也再不让她出去，只是多了一个小侍卫专门教她写字。
到底温暖的时光是少的，欧阳临再是强装淡定，静静留下一句“三日后自断崖见”，就越身躲去了。
“为什么？”
小雪对着他远去的方向大声吼着，而欧阳临是听到了，嘴角只是咧了咧，并没有说出什么话。
……因为，你会想恨我。
霍辙竹还是跑了过来，“小郡主，王爷该担心了。”
有些气愤欧阳临的离开，小雪有气无力地答应了竹一声，他就像往常一样，静静背起她，一步一步往回去的路上走。
在落日的余光下，竹也是想说什么的，可能他想问那人是谁为什么这么亲密，话在嘴里兜兜转转他就是没有说出口。
而两人到达大门后，看见的已经不是以前的亲王府了。
已经被贴了层层告示，大大的“查”字。
小雪第一个反应就是从竹背上挣扎着下来，不敢相信地扒看那些白色刺眼的封条。
县衙的官兵已经在外面守候，知县看见小雪就是想告知她家惨案，可小雪根本没有回神的想法，只是推开众人冲了进去，然后看到她爹爹娘亲上下一王府的尸骸遍地。
她娘倒在了石阶上，而爹爹也是被一刀封喉。
“不要！不要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醒醒！爹！娘！”
失去一切的悲伤将她吞没，她从小就是被捧在手上，现在看到昔日对她宠爱万千的爹娘倒在血泊中，她头一次觉得头皮是如此的刺痛浑身寒冷。
她哭着哭着就要晕过去，霍辙竹立马也从外面追进来。扶住小雪后，就是一瞪知县。
“刺客在哪！”
“刺客……刺客属下不知啊。报案的是途经的菜农，听见府里有惨叫，寻过来的时候，府里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王爷王妃也惨遭毒手，唯独在恶犬嘴里找到的这……”
“黑布……”
……
小雪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她昨日看到黑布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接过黑布，若有所思然后紧紧握实。
竹也能看出来是什么情况，只是小雪没有发话，他也实在是不想左右。
窗前的小雪越发憔悴了，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薄若蝉翼。她看着端着饭菜进来的竹，轻轻摇了摇头。
“陪我进一趟宫吧。”
竹当然是听她的，送小雪入宫后，他静静在殿外等待。
他不怎么想知道小雪的安排，毕竟在他看来小雪不是鲁钝之人。
殿前，小雪站到皇帝面前，拱手先是一拜。
“皇舅舅，尤王府的事就不劳大理寺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挥挥手。
小雪也就退下了，而后便是皇帝毫无感情的一字“准”。
可对着外面的霍辙竹，皇帝终究还是想说些什么。
“你早就可以回来了。”
“离不开了。”
霍辙竹只是轻描淡写，然后逐步追上小雪。
五·终于相爱相杀
转悠悠也是三天过去了，小雪独自抛开了霍辙竹偷偷去了断崖。
她确实很喜欢欧阳，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从年少的懵懂的后来重逢的后知，尽管后来她们的相见只有短短的时间，可她被拥在欧阳怀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而世界上更多的无奈是事与愿违……灭门深仇这种事情却是拦在了她俩之间。
她驾着马不容迟缓地赶上了自断峰，把马匹放走了后，她轻柔柔移步到了一个池边上。可能是因为池里的莲花开的漂亮吧，她蹲下来照照水面端详自己。
幸得池子不深，她都能看清楚泥下的根茎。
伸出手去想摘，一滴血却砸落水面。她被扎到了，指腹的小口潺潺就是流血。
而血溅落水里，变成了一条血丝以美丽的姿态扭曲着，妖娆又诡异，然后，渐渐淡去。
小雪赤脚就是想下水，也不顾一脚下去有多少利刺划破她、刺穿她的皮肤，她根本感觉不到疼，或许是痛的神经已经麻木，剩下的都是眼神空洞。
她恍惚着只想这样走过去，无论欧阳临会不会出现，只要她走过去，她觉得她就能和死去的爹娘在一起了。因为她知道，池子的对面，正是断崖，深不见底，从来没有活物在里面出现过。
徒步走了一米，后面的霍辙竹就是急急追来。
“不要郡主！”
“竹，”小雪回过头，浅浅笑着，“你对我很好。”
竹紧紧握住的拳头咔嚓咔嚓作响，可他听到的却是来自心底的什么正在碎裂。
“其实如果什么都正常，后日你父亲便会宣定我俩大婚……”
“可是什么都发生了，足足一天，我找到了欧阳失去了爹娘、”
晶莹的泪珠滚落，小雪还是站着，池子并不大池水也不深，她这浑身大大小小一堆的伤口也是不免会失血过多，池子的水都变得略显淡红后，小雪失控地奔远，池水越来越红……“我知道、你是霍王，我又不是傻。”
“不！”
她已经跑到崖边了，看着小雪就是要纵身跳下去，霍辙竹运起轻功就是把她强制抱住。“你不能死、”
小雪也是想挣脱他的束缚，“你放开竹你放开。”
就当“我不放”上上下下就是没说出口的那会儿，一股极大的痛苦从心口处蔓延出来，霍辙竹淡定自若地摸向心口，在肉里去了的是一把匕首，而握匕首的主人，还是小雪。
逐渐黑暗的视线里，他看到小雪跑出了他身边，作势就是跳了下去。
风与石的乱舞中，她从来都没有过如此放松。
而下一秒，她又落入了一个怀抱。
是她期待的、痛恨的，怀抱。
“欧阳……”
“嗯。”
欧阳临只是回应一声，他可能来晚了。
自己也从年少的顽皮多事到现在的少年老成，几年里面他看破了太多人情世故。
“你为什么杀我爹娘，”小雪语气很是悲凉，她的每一个字都贯彻着欧阳临最后的冷漠，尽管如此，她面容上越是冷静，而手里还带血的匕首也是狠狠刺入欧阳临手臂。
他知道，小雪还恨他。
欧阳临只是用尽所有的温柔，脉脉含情的双眸紧紧锁着她，然后告诉她，“你的爹娘，”
当年他离开了她家大门，苦心学武后就是想仗义江湖、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他最容易盯上的就是那些贪官，他经常把地主富豪那些欺人的土匪寨全部偷的一干二净，但也从不害人性命。而尤亲王也就是最贪得无厌的代表，短短两年竟压榨了京都百姓一年的收成，皇帝也毫不知情百姓怨天尤地。
他并不埋怨当年尤亲王不待见他，江湖中人都想要尤亲王的脑袋。
“不是我杀的……那日我只是窃了一些奇珍异宝，杀尤亲王、另有其人。”
……随后，两人便在深不见底的断崖上掉了下去。
断崖很深很深，深不见底。从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这两个人。
唯独只有最下面泥渊上的白色丹花，溅上了几抹红，开的更是妖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