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渐渐远去……
“今岁可真是遭罪,这秋老虎竟这样厉害,倒像是夏日未去似的。”云倾玉觉得身上黏糊糊的,远远的仿佛又听见了她身边曾经待过的一等宫女屏兰的声音。
那背主的奴婢,不是被她交给燕子处理了吗?
“我的好妹妹,你可小声些,殿下这些日子被秋老虎闹得睡不安稳,若是被你吵醒了发了火那有你好受的。”又听得她身边曾经的另一个一等宫女连翘告诫屏兰,声音却半分不输屏兰,仿佛是故意说与谁听,好表现她的尽职尽责,为主子着想。
连翘吃准了,这样的事,这样的她,并不会被云倾玉怪罪。
“知道姐姐你是个周全人,妹妹多谢姐姐提点,咯咯。”屏兰的话十分讨巧,带着讨好的意味。
“你呀。”连翘颇有几分自得。
这是哪里?阴曹地府?大罗神殿?还是她的灵魂飘荡到了多年前?
“呜额。”云倾玉睁不开眼睛,待一张口时,又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亭玉阁外间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果然,没过一会儿,云倾玉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殿下醒了?要奴婢做些什么?”连翘的声音轻柔,像是抚过人心尖的羽毛,云倾玉往常也喜欢这样的声音,听着温柔,可人心。
云倾玉抬手覆在双眼上,待眼睛缓过来了一些,才勉强睁开,瞅着连翘说出个“水”字。
连翘赶忙倒了杯温热的茶水,仔仔细细地扶起云倾玉靠着引枕,伺候她将一杯温热茶都喝下。
云倾玉缓了过来,靠着引枕不知在想些什么。
“奴婢伺候殿下洗漱。”连翘收拾好茶壶,向屏兰打了个眼色。
屏兰出去外间,领着四个二等宫女进来,便忙活开了。
云倾玉闭上眼睛又睁开,怔怔地看着亭兰阁内陌生而熟悉的一切。
“殿下,可是昨晚魇着了?”连翘面带忧愁,似是十分担忧云倾玉。
“唔。”云倾玉脑袋渐渐转过弯来,随口说道:“这天热得,睡也睡不安生,我都有些迷糊了,醒来竟不知今朝是什么时日了。”
“回殿下,今儿是七月二十九,现在刚刚过卯初。”连翘恭谨地答话,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仿佛与云倾玉十分亲密,扶着云倾玉坐起,唤来二等宫女给云倾玉穿鞋更衣,当值的宫女太监也鱼贯而入。
“七月二十九日?过几日便到了淑妃娘娘的生辰了吧。”七月二十九日?七月二十九日还如此闷热的是哪一年?云倾玉微微蹙起秀气的柳叶眉,牙齿不自觉地咬在嫩红色的下唇。
“是,难为殿下记得?听说淑妃娘娘也十分苦恼这秋老虎,今年的花宴说是不办了。”连翘与云倾玉说话带着两分随意,可见是平日里极受云倾玉喜爱的。
宫女们的手脚利索,在云倾玉问连翘话的空当已经为云倾玉穿好了月白色的褙子。
待宫女们服侍云倾玉洗漱梳妆完,端上早膳时,云倾玉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这个秋日。
顺德十六年的秋日!
云倾玉脸色俶尔变得苍白,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瞪,坐在桌前,早膳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用不用请太医来瞧瞧?”见云倾玉呆坐那里,脸色也不太正常,连翘屏兰赶忙凑到云倾玉跟前。
“朕……真是没胃口,撤了吧,分给下面的人。”自称朕将近九年,云倾玉险些说漏了嘴,好在两个一等宫女并未放在心上。
明明天儿热得人直冒汗,云倾玉却觉得遍体生寒手脚冰凉。
“是,殿下。”连翘不敢违背,实在是公主殿下这几天脾气格外差了些,一抬手招来两个太监撤了早膳。
“你们也下去吧,殿里多搁上几个冰盆,便不要留人了。”她性格素来冷淡,炎热秋日屋内便更不喜欢留人,宫女们也见怪不怪,都喏喏应了。屏兰悄悄打量了云倾玉一眼,收拾妥当,领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云倾玉强压着心中激动,指尖却忍不住颤抖。
顺德十六年是她死前十四年,她方十岁。
这时候燕子还在淑妃宫中,惠妃十一皇弟一脉还没有得势,九皇叔还在封地未入京,百姓没有揭竿而起,边境没有大乱,她也还没有走入绝境。
十四年复十四年,沧海桑田,她却从二十八年后回到这个秋天。
上苍有眼,竟又给了她一次机会,上辈子不得善终,也留下无数遗憾,此番从二十八年后归来,必如凤凰涅槃。
命运,她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个秋天,确确实实是她生命中的又一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