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中山洲第一次见到乌祉祁,大郎心中就有预感,此人心计颇深定是棘手,能一样看出案犯手法又有那般家世,今日也算栽在他手里。眼下自己实力大损,若再失去金身,怕是要从头来过,不过好在第三片生卷残片近在眼前。
想到此处大郎反手从净月光中掏出山河画卷与符令,淡淡宝光毫无联系,传闻死薄定人阳寿,放生卷增寿添福,若是自己集齐八块,即便失去金身也有能力自保。收起宝物,大郎静坐着,忽然屋内灵力波动起来,睁眼间漆黑一片,阴风怒号百鬼飘荡,随着两声尖锐,一黑一白两只手按住大郎肩膀。
“我就说他不思练功,实力退步吧,你还替他狡辩。”
“他才恢复,哪有人像你般刻苦。”说罢,黑无常松开手站到大郎面前,丧着脸臭骂道:“他好了?”
余光瞥过床上五郎,除了血气不足,气息平稳倒也正常。“是。”大郎点点头,转过头看常是笑脸迎人的白无常也一脸严肃,顿时不敢打趣,乖乖问安。
“鬼医呢?咱们在下面等了许久,也没见你将他送回。”白无常松开手,与黑无常并排站着,低头看着大郎。
“他被我废了鬼仙修为,压到忘涂川底。”大郎不敢隐瞒,只得据实相告。听罢,白无常便双眉颦蹙略有不满。
“你做事虽乖张,但也懂规矩,此番不同我们商量,擅自处理只野鬼,又是为何?别说你打算替他消除罪孽。”白无常冷声说道,大郎瞬间感觉周身温度猛然下降,冻得床上五郎不住颤抖。
“是,这是交易,他既然治好五郎,我不能违背诺言。八爷,鬼医废去修为化作孤魂野鬼,压如忘涂川底也不算为非作歹吧。”大郎自知不该擅作主张,既已应承,出尔反尔便有损德行。黑白无常相视一眼,摇了摇头,“罢了,这事按下不提,主上同意打碎你金身修补轮回之门,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黑白无常送完鬼医便连忙下去禀告修复轮回之门的法子,事关冥府职责,泰山府君在没有其他方法的前提下,也不得不同意,毕竟牺牲一人总比牺牲亿亿万万的魂灵要划得来。
“好,谢谢两位哥哥告知,烦请转达主上,给我两日时间,处理完事寻个地方来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大郎提出金身可补缝隙,心中便知结果,所以丝毫不意外,只是现在宫里的残片一定要趁法力在身的时候抢夺,否则对上前几日的供奉,便不再可以全身而退。
“还有,两位哥哥,这...交还给吧。”
说着,大郎从胸口衣襟里掏出一团白光,微弱的魂力波动好似在黑夜中点燃火炬,瞬间变得引人注目。
“好,那日你不惜与我们为敌,抢夺积庆的魂灵,今日是该交还,带他下去轮回。”白无常点点头,黑无常伸手接过魂灵,打魂棒一收,那积庆的魂灵便消失不见。“你纵使是生死之命,也不得扰生死之道,他命该如此,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脱去为奴为婢命数。”说着叹了口气,“此事也不是我们乐意,死薄上书我们也按规矩行事,你,好自为之吧。”
黑白无常不约而同看向五郎,他们知五郎原身,今日种种皆是命数,即便法力通天,也不能更改。“留意天庭吧。”
大郎眼神一暗,自己化身时幸亏五郎拼死相守,也亏得奎木狼顾念往昔交情,可待到自己法力大失,碰上天庭大成圆满该如何应对?黑白无常言至于此亦不好多说,失望的看了眼两人,破开虚空而去。而无尽黑暗也顿时消失,留下的只有屋内的寒气。
天庭,人世,冥府,处处掣肘,还有那不知所踪的精气鬼王虎视眈眈。
心中顿时无力,恐惧随之而来,以前靠强大的实力保护自身与在乎的人,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危险降临。恍恍惚惚间,听得微弱的几声。
“哥儿...”正抱头忧愁的大郎听见声音,抬头见五郎醒转过来,顿时为之一振,“哥儿,我睡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感觉怎么样?”世间除了二郎,也只有五郎这个兄弟了吧。
“没事,就是有些麻。”五郎勉强着笑了笑,深呼一口气,道:“大哥儿,我能起来吗?”
“不行,得躺上几日,待你左腿能自由活动了,再下床适应。”大郎摇摇头,看着五郎说:“五哥儿,往后你照顾好自己,过两日,我便要动身去江陵了,怕是有阵子不能看见你。”
五郎听罢,惊讶着想挺起身子,奈何全身气力全无,只得软趴趴的躺着:“为什么这么着急,你不是说陪我考完春闱去敦煌的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记住,咱们的仇,需要你自己来报,积庆已经下到阴间轮回去了,但宋家的人还好好活着,若还记得他,那宋家,灭。”说罢大郎杀气腾腾,感染着床上五郎。
“不错,大哥,你说的没错,我们上京着一路,不就是为了报仇,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不会让宋郅好过的。”
“好,你好好休养吧,我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见,照顾好自己。”大郎看五郎无碍,心头也放下一块石头,时不待我,自己只有两天时间,现在不是谈及私情的时候。与五郎告别后,大郎让门口小厮给乌祉祁传了句话,便化纵身跃上屋顶,三两下消失在乌宅。
斜风细雨,相思针,不冷身只冻心。陌陌陪着皇甫轻离呆坐在窗边,听外头冬雨细绵,打在树枝瓦上。烛火摇曳,陌陌起身拿起旁剪子,小心的将上头那截灯芯减去,听得噼啪一声。
“哈,娘子,灯花爆喜事到哩。”陌陌小心的放下剪子,开心的朝窗边跑。
“哪有的喜事,尽胡扯,若要是灵,那京城的蜡烛还不比洛阳纸贵?”皇甫轻离右手抵着下巴,转过头惆怅的看着陌陌。
“那也未必,心诚则事成。”两人说这话,突然响起阵男声,吓得陌陌忙护在皇甫轻离身前。
“哪儿来的男子?”
“莫慌。”大郎见吓着两人,身形逐渐凝结,飘飘然落到内室,好似春光照射,顿时皇甫轻离喜上心头,面不改色道:“夜闯闺阁,轻车熟路的泼贼儿。”
陌陌见两人拌嘴,觉得自己多余,小声的朝大郎施了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你来便吓着了我侍女。”皇甫轻离嘟着嘴,手上却拎起茶壶倒水。
“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好消息,你却冷言冷语,实在寒心罢。”大郎整了整衣袖,坐到皇甫轻离对面,拿起茶盏说道。
“什么?真的?”
“是,乌祉祁答应帮你转圜,不过此事你就当不知,别让你父亲与大哥担心。”皇甫轻离听罢,眼角笑意便藏不住,手中玩弄着巾帕,说:“你是如何与乌祉祁商量的?”
“这不能说,不过,我这有件事还需你帮忙。”一听不用去和亲,皇甫轻离觉什么都不重要,开心的说着。
“帮我进宫。”大郎面上笑意尽收,严肃的看着皇甫轻离。“协助我,帮我进宫。”
听着大郎要进宫,皇甫轻离浑然不在意,“小事一桩,包我身上。”心想还是什么大事,这点子事不就随随便便的嘛。看着皇甫轻离毫不在意,大郎呼了口气,细细道:“前几日闯过皇宫,只是天子居所遮蔽这身法力,所以这次我只能化作原身,你带着我进宫,待我事成后助我离去。”
“什么?”皇甫轻离还沉静在喜悦中,不料大郎说出闯宫之事,自己虽在深闺,却也听哥哥提起前几日有人夜闯皇宫,上头连下命令让大理寺协助调查,不曾想原是大郎。
大郎点点头,“宫中有一物乃是我寻了良久,原本便是我所有,所以算不得偷窃,你只需将我当做饰物带进宫去,寻个地将我放下,待到事成,你再寻我,帮我离去。不过虽看着简单,怕是不易。”皇宫那层后土结界,抵挡一切阴鸷之物,却无法抵挡身为花灵真身的自己,只要皇甫轻离肯带自己进去,进到结界内,再化作人身行动即可。
但今日听乌祉祁说起宫中供奉,那一日用披帛化了他一只手,怕是报复不断。而且那残片具体在哪,还需细细寻找。“对了,你可知宫中奇珍异宝收在何处?”
“进贡收纳的珍宝向来是收在宝文阁,距文德殿也有不少距离。”阿离想了想,宫中奇珍异玩多存于西北角的宝文阁,不过前几日大郎大闹禁宫,怕是守卫更加森严。“阿殊,你可有把握?一般禁军虽不是修道之人,但武力强悍不惧生死,你再强也怕蚁多噬象。”
“阿离,你可还记得宫中路线与兵布图?”大郎想想也是,若能提前知晓,尽量绕开,这样省的惊动供奉引起不必要战斗。
皇甫轻离听罢,想了想,点点头说:“哥哥书房内好像有。这样,我让陌陌请哥哥过来坐,你趁机去他书房寻。”这法子极好,既不会暴露皇甫轻离,黑夜自己隐身也悄然无踪。
“好,我先行过去,你遣陌陌过去请人吧。”大郎说完,衣袖一卷化作青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