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府君目送地藏从房间中消失,坐在塌上心不在焉收拾棋局,这手刚拈起棋子,转念一想随手松开散落到棋盘上,对门口喝来鬼侍命他去将无常司寻来,鬼侍得令抱拳后退隐匿便去三途河找。府君也懒得收拾,扶首抵在桌上小憩,听着门口声响挥开房门,示意两人进来。
黑白无常行礼参拜,见泰山府君松散着外衫疲惫不堪,倚在榻上对两人,头也不抬说道:“今日又去凡间?”
两人这头刚去大郎那儿吃饱回来,一时间被泰山府君问起胃中饱腹一涌便欲打嗝,心虚的回禀是。府君罢罢手,又道:“素日里也不管你们,往后凡间还是少去为妙,他若有事也得自行解决,每次都靠你们对他亦是无益。”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只得回禀知道,府君也不想多说挥手示意两人离去。黑白无常识相行完礼,后退关上房门消失在森罗殿。泰山府君揉着太阳穴指尖不自觉扣弄桌面,思考着喃喃自语:“看来得去会会老朋友了。”
黑白无常回到忘川河畔,整个人都汗津津,拿衣袖拭去两鬓汗水,黑无常扇着风对白无常道:“今日主上是怎么了,这般疲惫。”白无常抖落礁石灰尘,弄干净坐上去,对黑无常道:“你没发现他旁的棋局,能到他房里去下棋的还能是谁。”
“哦。”白无常如是道黑无常转念一想便也清楚,“那怎么还不许我们去见大郎哩?”
白无常也是纳闷,往常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今天泰山府君反而发下话,着实没理由,白无常摇摇头,对他道:“既然主上发话,那我们最近还是老实些,你传音出去通知大郎,让他万般当心。”黑无常点头道好,从衣襟摸索出枚白玉骨片,用食指指甲刻写,书毕放到手中顿时燃起幽冥鬼火,顷刻间便烧作青烟往天空中飘去。
“老范,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襄州的案子,既然不能见大郎那便去追查鬼王下落,省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对大郎不利。”白无常看他发完传音令,便计划着之后的事。黑无常听罢觉得有理,应声着两人分道回去。
深秋夜里外头已然听不到虫鸣,这几日临近新月外头漆黑一片,大郎静不下心打不了坐,看五郎积庆睡的香甜,悄默声的披着单衣出门坐在院子里发呆,刚比试历历在目,面对黑白无常虽手下留情但若真对上鬼王,定会被他看出破绽置于险境。白无常指点了不足那就需勤练,只要自己四法护身再学的金法,定然保只身无虞。
大郎倚在门框眺望山影,突然半空中出现道鬼气,急速往大郎扑来,大郎凝神一看,伸手擒住,原来是黑白无常传的音,摊开看后便将它捏碎,泰山府君下令不许他们随意上凡间,叮嘱自己万事当心。
这府君向来不管琐事,今日倒奇怪,少了黑白无常协助只能靠自己,大郎倒也不担心,昏昏沉沉靠着竟也睡着,直到院子里公鸡啼鸣才个激灵,这天边已是露白。揉着惺忪睡眼到溪边打水洗漱,积庆也打着呵欠出来准备早茶,招呼大郎坐下,又回房将五郎拉出被窝,三人坐在厅堂难得聚在一起吃茶。
五郎细嚼慢咽,对积庆说道:“待会儿去租俩车,下午咱们进城明日取道杭州,这离解试也没几日,早些去还能住上客栈。”大郎听才惊觉五郎贡举时间快到,也说道:“这时间当真快,那上午各自收拾物什,咱们下午便走,五哥儿你要带哪些书尽管带着,反正我这也有地儿。”说着晃了晃手腕的净月光,五郎听着点头。
三人用罢早茶便忙活开,家中鸡群托着村里阿奶帮着照顾,收拾好行装同村里阿翁借了车,赤兔套上正好,几人过晌午便往越州城中赶,傍晚时分进城住进客栈,积庆外出补给吃食,大郎则陪着五郎在城中逛。
两人沿东市街往西走,刚出书林轩大门,大郎眼尖见金呈婉带婢女提着篮子出来采买,五郎见着快步上前同表妹招呼,金呈婉听着声音抬头见大郎与五郎,顿时喜上眉梢,笑着微微施礼,道:“表哥,三哥儿安好。”旁婢女亦是,见大郎五郎风度翩翩顿时红上耳根,低着头偷看两人。
五郎寒暄见他身后婢女,好奇问道:“表妹,今日怎么身旁带了婢女?”
金呈婉是庶出,平日里不招正房嫡出待见,也没往她房里指使丫鬟婢女,今日倒也稀奇,金呈婉说道:“这是爹爹前几日指来照顾我,唤做星星。”五郎明了,大郎见几人站在人家店门口也不是事,说着一同往旁茶楼小坐。
茶楼生意甚好,大堂人头攒动,小二沏茶端送糕点好不热闹,五郎寻了个靠窗位置,三人坐下唤来小二上些茶水点心,五郎道:“今日怎得出门?”
金呈婉望着五郎,小声说道:“表哥忘了,马上要解试了,家中哥哥们准备着到杭州哩,小娘让我出来采买些点心供哥哥们路上吃。”小二端着茶盏点心过来,替三人斟好茶,说道慢用便忙活去,五郎点点头,道:“也是,不过采买事向来都是下人负责,怎么说你也是未出阁娘子,怎得让你来?”
“表哥有所不知,爹爹有意让我们姐妹学习料理家事替阿娘分担,对了,表哥,你可也要去杭州?”金呈婉知道五郎爱吃枣泥山药糕,将面前糕点往他面前推,说完笑着伸手请大郎自便。
“我还怕你受苦,看来最近过得不错。”
“爹爹大娘子对我很好。”说着转过头对婢女道:“星星,哥哥们爱吃旁月轩的点心,你先去排队点着,省的还要等。”星星迟疑,见三人有话要说便应下,施礼便往隔壁去。
“表哥,你还不知道哩?前段时间你家爹爹抓着二娘同丁家郎君私通,凭此事狠狠打压丁家气焰,宋家风头现在可是盖过城里三家,爹爹说往后丁家怕要一蹶不振,所以特地与宋家搞好关系,便也尚待我们。”
“此事我略知一二。”五郎放下茶盏也不隐瞒,毕竟肇事者就在身旁,大郎悠闲的喝茶同五郎眨眨眼。金呈婉小声道:“倒是留了丁霸这恶徒一命,不过听说丁家为了捞他赔了不少宅院土地才息事宁人,否则这嫡子被浸猪笼,怕是丁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那倒是便宜我那爹爹了。”五郎嗤之以鼻道。金呈婉知道表哥同他爹爹关系不好,突然想到什么般,从腰间取下香囊坠,打开翻找,拿出个三角纸符递到五郎面前,道:“说着说着差点忘了,这是之前和小娘在道观求的符,专是保佑你应试的。”
五郎接过符咒端详,金呈婉伸手解开红绳帮五郎带到胸前,说道:“表哥你要贴身收着,祈祷你高中归来。”完了脸颊一红如同桃子般,水汪汪大眼睛看着五郎
“倒是劳烦姨娘和表妹,还特地去观里求来。”五郎摸着胸前的符咒将他收到衣衫内贴身,金呈婉见他贴身收好羞涩的低着头玩弄茶盏。大郎见这对表兄妹感情着实不一般也不愿多余,寻了借口离去。
大郎回到客栈积庆早就在房中,看着满地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免佩服若不是自己有须弥芥子,否则马车里哪能放得下,遂陪着他打包然后放进净月光中,约半时辰后五郎也回来,大郎见他心事重重,同积庆使了眼色两人也不问便歇下。
翌日晨起,大郎下楼喂马,赤兔越发高大神俊,好似之前还未长开一般,大郎倒是喜欢,宠溺的摸着马鬃毛,享受赤兔舔舐。套好车架,结了房钱三人早早上路,经山阴县取道萧山县,便临近杭州。
九月的杭州风光旖旎温和绚丽,从西湖远眺山颜斑斓如鱼鳞各色具备,官道上人来车往好生热闹,大郎同积庆坐在车外看锦衣华服感叹富庶。往来者以文儒居多,或背行囊或家丁环绕,皆是准备三日后的秋闱。
城中各处洋溢书香,小贩兜售书籍笔墨,画卷帕巾,还有琳琅满目各色吃食,几人随人流一路走,见着酒肆便去问询,一连三家都碰了灰,直到落脚在城西永石巷口,外头旌旗上书赤色山中山,小二见几人模样笑脸迎上前来,“三位郎君可是参加此次秋闱?”
大郎点点头,问道:“小二哥,可还有房间?”
“有有,小店尚有空房哩,这就引您去后头马厩。”小二说着引领往后院马厩走,停罢松开缰绳车套,喂了赤兔些水草,大郎过来同小二道:“小二哥,我这马这几日还需你费心照料。”说完从腰间掏出几文钱,小二哥笑着应喏,三人穿过院子到了大堂,虽说这家店地儿稍偏,但食客倒是真多,掌柜见小二引着客人,笑着问道:“几位郎君,可是住宿?”
“是哩,我们三人一间,还请掌柜的方便,要大间。”积庆回道。
掌柜翻阅下房册,登记了便让小二送三人上楼。小二见三人双手空荡荡,不由问道:“郎君,你行礼是否在车里?需小的去拿否?”
“勿用,且带我们上楼便可。”大郎笑着同他说道。
小二哥也不追问,上到三楼推开门是间一室两间的套房,带有澡桶与两张床,看着敞亮,积庆又要来床被子,三人住也正好。积庆将屋内不要的物什收拢堆放在墙角,大郎从净月光中唤出书架吃食,这估摸得住上小半月,几人便好生整理着。
小二扣门送来被子,进门便看到房中突然出现书架行礼,着实吓了跳,俨然成书斋模样,识趣的放下东西关上房门便出去。三人围着桌坐定,大郎说五郎道:“五哥儿,你那信函可要收好,届时进贡院全凭那玩意。”
“省的,这几日倒是连着你们也得陪我。”
“无妨无妨,我会同大哥出门去,免得你分心。”积庆头回来杭州,见景色吃食都同越州不同,格外好奇,大郎拍着他肩膀,道:“你就是贪玩,还说这冠冕堂皇的理由。”
“今晚我同你们出去走走,明日开始到试前要闭关了。”五郎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大郎与积庆,两人知道他压力重,也不好多说,直让他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