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城隍庙青瓦兽角香火味平添神秘,门口浮雕武将或青面獠牙或挥刀舞戟凶恶不已。在牌坊拴马处停好车,大郎矫健下了车,张望下看到牌坊上书城隍庙,也不好再麻烦宋五郎,只好作揖相谢,五郎见大郎神秘,也不好多说,两人告了别,只得令小厮驾车回家。
车行几丈远,小厮甩着马鞭把着缰绳与五郎说道:“五哥儿,今日所救郎君甚是神奇,外乡人与弟同游倒在乡野,小的以为是山贼做样,却看得不像。您说是哇。”
宋五郎细细想来,也是奇怪,只觉得此人不像是恶人,是第一次相见分外亲切,潇洒哥不同我们富家,贵气和气,一副高深莫测。“你也这样觉得,若是有缘还会相见。对了,今日在山上我折几支曼珠沙华,回去后拿出白瓷瓶可以赏玩两三日。”
积庆回了有数哉,驾着车远去。
大郎下车后,掸了掸身上尘土,慢悠悠走着想昨日鬼王大闹冥府,诸多疑点,思量难不成我兄弟二人落难与鬼王乃是天意?抬头间已然跨了石阶门槛进了内院。
过了庙前两道仪门,瞧着上挂一对绛漆描金匾额:阳世之间积善作恶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上书遒劲大字:浩然正气。风过间香火之气迎面而来,叫大郎如沐春风舒爽无比,人世间香火对仙神之躯多有裨益,添诸多功德,大郎吸纳消受香火放缓步子走进大殿,
大殿正对城隍塑像,高约一丈,身着官府官帽,双手持笏,宝像威严,大郎不知是哪位阴司同僚,很多城隍原是阳世间将军英领,死后乡民祭奠以保一方水土而化身,虽有职位而有实无名。四周供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夜游神孟婆判官。烛火晃动中影子飘忽不定更显塑像阴森恐惧,大郎几步走完大殿,自顾自言:“这塑像可怕的紧,远不及真人亲切,若不是熟识,看了当真晚上梦魇。”
大郎出门抬头看天色约在酉时,耳畔听闻外边正是热闹,大郎明白不是好时辰,怕他人进来打扰,合计着待到深夜再行打算,轻身一跃稳坐到了房中高梁,施下一个隐身咒语,闭眼歇息。
戌时正,庙祝提着油灯巡视各殿检查火烛香烬,一切安然妥当后关起大门,栓上门栓落下门钥,哼着小调估摸着回去睡觉。深夜街道依稀可辨歌舞欢愉声,想来越州夜生活丰富。
大郎动身显了身,翻身跳下横栏,就着月光走到黑白无常像。深夜薄光,愈加惊悚,世人何不做好看些,这些个像还不吓哭小儿。
“七爷八爷,我知道二位听的到,小弟在越州东街城隍庙,请二位哥哥来阳现身相见。”说罢大郎鞠躬拜谢,右手持传音令一掌往地上打去。失了金身今日奔波,大郎突然感觉气力用尽,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到地上,丝牙揉臀还带喘气。休息片刻,只觉殿中温度骤降,地上渐有冰霜,黑白无常二人手持打魂棒从塑像中一蹦一跳落到大郎面前。
笑道:“大郎真是,扣门便扣门,还用屁股敲,不知是冥府门厚还是这地砖太厚,怕我二人听不到?”玩笑归玩笑,二人飘然上前搀扶起大郎,一手搭着手腕,渡了些法力给大郎。
浑身百骸得了黑白无常渡过的法力,大郎稍觉舒服,拍拍屁股上尘土,嫌弃着道:“七爷八爷,我们失踪倒瞧着两位哥哥波澜不惊,往日情分怕是骗我罢。”
“别别别,我的贤弟,昨日你是不知道,那罡风将你二人吹起,我们想腾出手救也自顾不暇,况阿奶身受重伤也得护着,千钧一发间,若不是地藏王菩萨及时现了法驾,施了真言加盖无间地狱,今日你唤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来。”七爷忙讨好解释道,大郎清楚罡风之烈,自己有花神金身护体都被打落,别说阴魂之躯卷入定要被搅碎。
“大家可都安好?”
黑无常凶悍面容挂笑,反差间仿佛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般。“好好好,只是阿奶伤重些,不过不碍事,今日已可下地,菩萨说若非你及时施了地冥妙法医治阿奶,也不会好的如此之快。后来傍哥仿哥也出去寻你二人,温良乔坤需戍守奈何桥没得办法。哦,对了,你兄弟二人失的金身让菩萨收着交由谛听兄保管。我们漫无目的寻不着你们,现下你这头有消息,不知二郎如何。”
“如此,倒是劳烦哥哥们辛苦。可是,昨日之事不觉蹊跷吗?”大郎得知众人安好,现就找着二郎便可宽心。
黑白无常四目相对,神情略有闪躲,欲言又止后心一横:“后泰山府君回来掐指一算,只道天命。不过鬼王大闹冥府,菩萨、主上演算不到,均下了法旨彻查,还有崔判在菩萨法驾后才姗姗来迟,虽主上未曾怪罪,我们觉得甚是可疑。”
“对,哥哥可记得,鬼王打入无间地狱怎会安然,除了衣衫褴褛些,半分未被炼化,按理来说早是化成渣;其二他为何能驱动地府怨力为他冲开封印,冥府如何会有怨力?其三,入狱之时应是不带分毫,阿奶到底是着了阴毒,我瞧着不是区区鬼王能有机缘拿到这宝贝。”
黑白无常其实也私下合计过,只是这个假设如果成立过于可怕,才支支吾吾不语。
“我们几人今日合计,想的便和你一般,若非有主谋,鬼王盘算不到如此周密,也得不到如些帮助。如果不是,真正是解释不过来。不过,此事兹事体大,大郎莫要操心,主上菩萨心透亮着,自有主张。眼下倒是你二人,菩萨说缘定,想必因鬼王起,需鬼王之果回。这鬼王虽被罡风撕碎,保不准没死,还会来寻仇。”
缘字奥妙,大郎听白无常说起,自己从佛界下来,从冥府出来,冥冥中似有注定。
“这些都是后话,现今如何是好,我失了身,法力大减,那鬼王来寻仇我便任他欺负,虽有各位哥哥襄助,能护的一时难保我长久。”
“莫怕,莫怕,你且将手伸来。”黑无常罢手安慰道。
大郎挽起衣袖,露出左手伸了过去。“你看。”白无常挥过打魂棒,一只银色掐丝手镯套在大郎手腕处,镯上还挂了枚银铃。
大郎一看心觉欢喜,晃了晃银铃,却不闻声响,好奇的再晃,依旧无声。黑白无常相视一笑,见他想问,解释道:“此物乃是净月光,又唤保命铃,集月之精华铸就,乃地藏菩萨赐下,命我们转赠与你。平日里走路此宝不受震荡,你若要见哥哥我,便灌注法力摇动,我二人听得便上来助你;若是身临险境,引爆此铃铛,菩萨显法相会来搭救你,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这只能保你一次。”
大郎听闻,面朝天跪地朝拜,起身后朝黑白无常抱拳谢道:“多谢哥哥们为我思虑周详,免不了辛苦。”
“无妨,无妨,只是傍哥仿哥不得令不能擅自上界,故而有事你便唤我们,真是急事你可在城隍殿唤他们,他们偷摸着来。”
“晓得。”
“好,我们交代的差不离,府中的事你莫担心,还是想着如何找到二郎罢。”
“我有一法不知当说不当说。”大郎沉吟片刻后说道。
白无常一听,直言道“但说无妨,我们为你把把关。”
“既菩萨点到缘,说明我在这阳世间需经历一段缘分,或许得靠凡人,才能让我寻得尘哥。”
黑无常听闻后踱步片刻,点点头:“也不无道理,可行。不过你记住,天规地律,伤人性命,改人生死,乱用法力都是禁忌,你需谨之慎之,若是上苍巡查到,定会罚你。”
“哥哥们当我幺儿般,我自省的,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方可回府,望哥哥代为转达。”
“好,有任何困难可与我们相商,不过你既要行走凡间,这穿着打扮不可招摇,你变幻变幻。”
大郎一听,回想起今日那群富家子看自己另类,原是这理,当即施法,换了身行头。黑白无常看着眼前圆领白底黑纹直裰襕衫,雪色一指宽带缠腰,云烟罩衫,一副书香派头,配上人畜无害之貌,少些张扬多了份才气。“甚好、甚好,日日见你着红裳,这黑白更显俊朗。”
“过奖,不及两位哥哥威武雄壮。”大郎仿做书生作揖相谢。
“既如此,便再无不妥,我们也可放心回府,你善自珍重,切记。”黑无常说罢手指指天指地,大郎心领神会,抱拳目送二人化作青烟,遁地而去。
杳无音讯来,杳无音讯走,冥府法术向来鬼魅无常。黑白无常既然提到缘字诀,大郎不由眼前浮现一面孔,不由嘴角微笑。当务之急先养好伤,才可再做打算。于是在塑像前搬了块蒲团坐垫,靠窗找了处月光地,盘腿坐下调息,自己内脏云海伤的七七八八,需花上段时光恢复。月之阴洒落,如银波平地而生,点点滴滴如豆子般跳动,透过手脚皮肤,顺着经脉汇涌七窍,通达五脏六腑,滋养魂灵,内观元神复苏,外健筋骨消淤。待到鸡鸣天明,大郎散功吐纳,觉得清爽不已,身体也轻盈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