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轻离亲眼看着面前的人被黑雾包裹,那一丝丝黑线像极了曼珠沙华的花丝,大郎一脸苦笑看着鲜红如血的长衫被漆黑浸润,眉心识海中也是逐渐被黑暗笼罩,昏暗无比。皇甫轻离拉着他衣角,手中墨黑的衣衫冰凉冻手,不知所措慌忙着,转过头见他眉心缓缓印现出朵墨黑的曼珠沙华,连带大郎的气势也不似从前阳光。
“你...你...阿殊,你,倒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这样?”皇甫轻离慌了神,自己虽恨大郎无情,但他那一吻,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心里有她分量,却不想几个呼吸间他便变了模样。
“佛门有三毒:贪、嗔、痴;亦称为三火,之前我已杀业贪欲缠身,强忍不去直面自己对你的感情,现在看来,一切命中只有定数。”大郎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后倾双手撑地勉强的苦笑:“它害了积庆身死,害的五郎下落不明,我怕...怕你也遭遇不幸...”
“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神通广大,那么厉害...”皇甫轻离悔恨的扑倒大郎怀中:“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大郎抱紧皇甫轻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阿离,你听我说,我原以为能骗过内心就能骗过命运,但偏偏骗不过最真实的内心,不过我未曾后悔。”说罢真诚看着皇甫轻离,又说:“我与你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纵使相遇,也不可能相守,你还有转圜余地,不必为我白白枉顾自己性命。”
“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魔,我都未曾嫌弃过。”皇甫轻离直起身子,伸手拨弄大郎鬓发,微颤着手指想要去碰触那黑色的曼珠沙华。
“可是三火已起,往后的我便不再是以前的我。”大郎无奈道,想起那一晚,杀孽心魔占据自己内心,毁天灭地摧枯拉朽都由不得自己,连累府中诸人白白搭上无数阴兵魂灵。站起身想了想,推开皇甫轻离不舍说:“我还是不能害了你,你还有大好时光去世间的好男儿中选一人与他白头,何苦走近绝路。”说罢气息一变,灵力暴涨出来,全身衣袂翩翩妖异无常。
“看到了吧,我不是人,与我在一起没有结果。”
大郎周身黑雾缭绕,眉心曼珠沙华闪着莹莹暗光,如同魔界出来的君上,邪魅气压让人不能直视。皇甫轻离觉不能睁眼看,好不容易听见他心声却要自己放弃,心头一横便豁出去,不顾危险直接抱了过去。大郎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不料竟展开双臂向自己扑过来,慌忙撤去周身灵力接住她。
“你又是何苦呢?”
“那你又是何意呢?”
寂寥的三途川,除了怪异锋利的礁石,便只剩那成片成片火红的曼珠沙华,远处望乡台上悲拗的哭声与惊涛骇浪的河水交杂,轮回之境哭声断肠,回头见最后世间最后一眼,卷入六道托生。猩红冥月忽被阴云遮蔽,整个冥府坠入漆黑深渊,阴风呼啸卷起砂石击穿阴魂绞碎阴灵拖入无间深渊。阎罗殿后房,泰山府君单膝盘坐塌上,手中把玩着黑白棋子,一阵风引动冥火跳跃,手中猛然握紧,细腻沙尘从掌缝流逝:“阿奴。”
“在。”门外应道。
“唤谢必安与范无救。”漆黑的房中只有两盏冥火映照,泰山府君深皱眉头松开手,掸落指缝间的棋子粉末,身子一斜倚靠在茶几上。
阴云消散,冥月之光重新洒落冥府角落,猩红的月光照在漆黑的曼珠沙华上,整条黄泉路已是黝黑一片不见半分颜色,最后一点光彩被阴云带走。
皇甫轻离松开大郎,泪水重新占领,哭的让人心碎。大郎侧头无奈,脚踏曼珠沙华走了几步,身边渐渐集聚阴寒,冻得双手冰冷,“黄泉路上有灵,赤红一片唤曼珠沙华,引领往生进入地狱苦海又助人入轮回转世,花叶妖冶却不曾相见。佛见可怜赐名滌尘,洗涤凡尘之意。”说着转过头看向皇甫轻离,手中阴寒渐渐凝聚成花,漆黑一朵甚是诡异。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皇甫轻离痴痴望着大郎手中曼珠沙华,手指拨动画栏喃喃自语。
“人道黄泉奈何无情,有情却是不渡轮回。”大郎挥动手中曼珠沙华,花朵划过化作点点星光散去,整个人也褪去黑衫变作寻常模样,胸口重重呼出口气,说:“现你知我身份,可明白,若是不慎,不仅我灰飞烟灭连你也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之望。”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随。”看着大郎忧伤眼神,皇甫轻离心中坦然,性命自是宝贵,却不及一人真心。
“娘子?娘子?”陌陌扣动门外铺首衔环,叫着几声。
皇甫轻离从衣袖中取出巾帕擦了擦眼泪,应了声:“来了。”对大郎浅浅一笑便去开门。
“娘子,你怎还未好,城郎君都等急了。”皇甫轻离刚开门,陌陌便急忙说着,转身拉着皇甫轻离便往碧波亭走。大郎见此也是不放心,两人才说了心窝话被陌陌搅局,想了想又变作侍女,跟了上去。
雪地路滑难行,陌陌替皇甫轻离裹好厚裘撑着伞扶着小心翼翼的走。大郎手尖受冷开始有些僵硬,只得呵着热气不断搓着手。京中冬日漫长积雪长久不化格外湿滑,三人好容易走到沿湖走廊,皇甫轻离转身看着大郎,见他不耐严寒便吩咐陌陌去准备两只锡奴。
皇甫城与乌祉祁身着墨狐厚裘一手揣着烫金锡奴盘坐在榻坐,捻着酒杯畅谈欢笑,身后小厮不断斟酒布菜。大郎与皇甫轻离在廊下等候片刻,陌陌一回来皇甫轻离便拿着锡奴塞进大郎衣袖,叮嘱仔细烫着,点点头带着两人进到亭中。
小厮们见皇甫轻离便抱拳问安,皇甫城与乌祉祁才抬头,见皇甫轻离一身轻量,皇甫城低声道:“雪天冰冷,你穿的这样少,受了风吃药的时候可别喊苦。”
“哥儿真是,心疼我便别唤我不就好了。”说罢笑着走近,欠身给两人问安。
乌祉祁斜斜一笑:“城哥儿,咱们的妹子都是这般伶牙俐齿。”
“呵呵,快,坐下。”皇甫城无奈笑了笑,挥手让皇甫轻离落座,扭过头让小厮去取暖垫,吩咐陌陌盖到自家娘子腿上。
“阿离娘子越发俏丽,不过今日怎瞧的身后的婢女也是这般清秀啊。”乌祉祁看人兄妹情深,抬头见大郎面容,不由得打趣着。大郎视线落到乌祉祁身上,与他对视,见他还如之前一般分毫未改,依旧是富家公子做派,浅笑着点点头。
皇甫轻离讨厌乌祉祁总是带着色眯眯眼神看人,挪了挪暖毯讥讽:“祁郎君当真好眼力,若是用在正途可是造福百姓。”说完对皇甫城道:“大哥儿,这是殊殊。”
大郎低着头给皇甫城欠身行礼,皇甫城看了眼大郎,饮下杯酒,放下酒杯对皇甫轻离说:“这殊殊甚是眼生。”
“城郎君,这是娘子前些日子收下的,还不曾给各房郎君娘子请安哩。”陌陌莺燕声起把众人吸引过去。
“来,过来,替我斟酒。”乌祉祁放下筷箸招手让大郎过去伺候。大郎还未动身便被皇甫轻离拦下:“祁郎君,你身后不是有小厮嘛,还指使着我这粗手笨脚的丫头?”
乌祉祁早就习惯皇甫轻离这呛人的态度,翘着二郎腿道:“再两日可是腊八,娘子难道不想知道消息?”
“祁兄。”皇甫城看乌祉祁为难皇甫轻离便想阻止,脸上稍有不悦伸手去拉乌祉祁胳膊。
“城兄,咱两这交情,让个婢女伺候也不行?”乌祉祁知道他护着皇甫轻离,所以也不忌惮,莞尔一笑看向皇甫轻离。大郎见此,心里头冷笑着,嘴角微微扬起欠身说:“娘子,服侍各位主子是小的福气。”说完趁人不备,偷偷朝她眨眨眼。
皇甫轻离转念一想,大郎是男的,想乌祉祁再无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收回后辛松松嘟着嘴看着皇甫城。
乌祉祁见他两兄妹服软,笑着将酒杯往前推了推,示意大郎倒酒。大郎走近端起酒壶小心替他满上后,后退步说:“郎君请用。”
“端起来,喂我。”乌祉祁邪魅看着大郎,皇甫城不满的轻咳声,皇甫轻离倒是安抚自家大哥,心想着按大郎鬼魅性子,估计有好果子吃。皇甫城看自家妹子示意自己,便不再多管,自顾自饮下几杯。
大郎面露难色,见乌祉祁眉角一挑一挑,款步走近端起酒杯递到乌祉祁嘴边。乌祉祁顺势叼住酒杯一手搂过大郎后腰,大手不住往下移,大郎面不改色暗自运转灵力,顿时身后一片荆棘。
乌祉祁心满意足享受着伺候,见面前女子顺从愈发大胆,正欲大力揉搓时,手上剧痛不已,不由“啊...”仰天长叫,痛的颤抖着缩回手,众人见他左手鲜血淋淋,热腾腾的血冒着白雾,寒风刮过便开始凝结起来。
“啊呀,郎君,你这是怎么?”大郎收起灵力装的无辜,惊叫的捧着乌祉祁的手。皇甫轻离、皇甫城听乌祉祁尖叫时忙起身望来,看他一手血肉模糊不由道:“快,去取金疮药。”
皇甫轻离则是看着大郎,见他惊慌失措样,嘴角不由一笑:演的还真像。乌祉祁怒目而视,对大郎破口大骂:“贱人。”说罢便要挥手。
“祁兄。”皇甫城眼疾手快握住乌祉祁右手,低声喝道:“这是皇甫府,她犯了何事要你动手?”
“你自己看。”乌祉祁顿时来气,毫不留情愤怒道。
“难不成她还长刺了?可是你要她服侍,若说行凶,你可见着了?”皇甫城倒是理智,过来将大郎护在身后,皇甫轻离一把拉倒自己身旁,说:“祁郎君,殊殊双手可是端着酒杯?”
“哼,定是你使得妖法。”乌祉祁一时被诘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胡言乱语,但骑虎难下依旧怒目。
“来了来了。”陌陌取来几瓶药粉,小厮忙打开为自家郎君上药。
“祁郎君,这是皇甫府,不是外头仙门道派,哪里来的妖法,是不是你蹭到石桌毛刺拉破了手掌。”皇甫轻离明知是大郎搞的鬼,却只能寻着理由糊弄。皇甫城看他手掌的伤的确不像是毛刺能刮破的,也不能言语,只得自顾自坐那指挥小厮。乌祉祁更是气闷,你家桌子是荆棘做的?何况自己手掌都是些老茧,寻常毛刺定刺不破皮,视线落在大郎身上便没有离开过。
“阿杜,回去告诉爹爹一声,今日我在皇甫家眠下了。”乌祉祁冷笑着喝来小厮,遣他回家,转头对皇甫城道:“城兄不会赶我走吧。”
皇甫轻离一听他要住下,忙对皇甫城使眼色,皇甫城看了看,脸色平静,说:“也好,好久没下棋了。”
“你也留下,随身伺候。”乌祉祁听罢指着大郎说,冷笑着走近在他耳畔道:“看你今晚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大郎听罢倒是不怕,欠身对皇甫轻离与皇甫城道:“郎君手上,小的自知有罪,还请郎君娘子让小的好生服侍。”
皇甫轻离听他这样说心想晚上还有好戏看,便点点头,皇甫城倒是舒了口气,自家妹子闹起来帮谁都会被埋怨,点点头说:“甚好,那你便好生服侍祁公子。”乌祉祁身后小厮见这般,也不再多说,过来小声说了几句,后退着回去传信。
陌陌把他手包好,欠身对皇甫城道:“郎君,祁郎君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养两天血痂落了变好了。”乌祉祁听完捂着左手又坐下,面色铁青看着皇甫轻离与大郎,眼睛中透出凶光对上大郎,轻轻一笑,大郎闪身回到皇甫轻离身后。
“好了,殊殊也伺候过了,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皇甫轻离瞪了眼乌祉祁,语气凌厉丝毫没将乌祉祁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