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睁开眼,已经熟悉了周围的一片黑暗
“快点给我孟婆汤吧”
“这么急干什么”幽幽的声音响起,却莫名带了些邪魅
“……”
“喝下孟婆汤,忘却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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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家新得了位小姑娘,小姑娘办满月酒之时,贺南晏被母亲拎着去看未来媳妇。
贺家是武将世家,贺南晏祖父是先帝亲封镇北大将军,父亲亦是圣上亲封清北大将军,就连兄长都已挂了威武将军的名头。
他不乐意,文武自来不相亲,他虽年纪小,却向来看不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臣书生。
可他娘和丞相夫人是手帕交,几十年都关系亲密,两家都先得的儿子,这儿女亲家已经盯了五年。
贺南晏气不过,回屋拿了父亲亲手做的木剑,想着自己一定要吓哭那小屁孩,让她长大一定不敢缠着他!
丞相府觥筹交错,甚至于陛下亲临,贺南晏年纪小,见过礼被母亲拖进了内屋。
谁知道那小姑娘那样小,软乎乎一团,包在大红色锦缎被里,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也不怕人,冲着贺南晏无齿的笑。
贺南晏忽然就不想吓哭她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当年的小团子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贺南晏也已随父兄上过几次战场,虽是小打小闹,但北戎却是蠢蠢欲动。他便随着兄长在北大营练兵。
傍晚归家时,母亲正拿着一叠画像来找他。
“你看看这些,可有你熟识的人?”她拿帕子掩了掩唇,尽力遮住笑意。
“这一转眼啊,安澜都成大姑娘了,去岁及笈后便有人提亲,云儿让我帮忙挑挑这京中的好儿郎们。”
她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沉下来的面色,叹了口气,佯装烦恼,“她又不是不知道,我随你父亲住在关外,回京不过两载,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这些公子多与你同岁,这不,我来问问你,可有配得上安澜的?”
贺南晏倒了杯桌上凉茶,他有点气,一杯压不下火,又倒了一杯。
贺夫人可不管他,自顾自展开画卷,笑眯眯的点评:“这张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端方有礼,为人最是谦和,听说今年就要下场了,说不定还能得个状元呢。”
贺南晏瞅了眼,弱不拉几的白斩鸡。
“这是庆阳王家的小郡王,年纪小了些,但同安澜一般大,性子活了点,正配安澜的文静。”
贺南晏又瞅了眼,整天上窜下跳,招猫逗狗的小纨绔。
贺夫人又叹了口气,“可惜呀,安澜喜欢的看不上人家,唉你再看看这个……”
贺南晏放下茶杯,转身就走,“我突然想起来兄长让我晚上去一趟,母亲,我先走了。”
七月刚开了个头,院里的小池塘已经粉白片片,碧叶漫天。
安澜着了一身月白长裙,坐在凉亭里绣锦帕,一针一针认真的紧。
贺南晏远远瞧见她那模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这几年母亲不是没有说过娃娃亲的事。他自幼不喜整日只会捻针绣花的大家闺秀,他喜欢的是自己母亲那种能驾马提刀、上阵杀敌的女将军。
可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弱如扶风柳,娇如水上萍。
“澜澜。”
安澜藏起了手中的帕子,冲他露一个灿烂的笑来,“晏哥哥。”
凉亭里有淡淡的荷花香飘散,离得近了,似乎又闻到了别的味道。
贺南晏四下环视——这是他紧张时的一贯作派,不敢对上那双清澈的杏眼,他盯上了一朵半开的粉荷,安澜戴上一定好看。
“咳,明日七夕,母亲说晚上的灯会热闹,让我邀你一起去看。”
安澜歪头眨了眨眼,笑意愈盛,“晏哥哥相邀,不敢不从~”
贺南晏想说是母亲让我邀你,却正对上一双笑眼,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间,“明天我来接你。”
七夕佳节,京城最热闹的长安街挂满了灯笼,却东低西高,泾渭分明。东边是文人墨客猜灯谜,西边是锦衣公子跃高楼。
两人中间隔着一人宽,安澜转头瞧贺南晏,只看到他挺直的身躯和在灯光下竟显得柔和些的下颌。
四处都是成双成对,最高的望月楼已经挂上了灯笼,安澜刚想说话,就听贺南晏一句“不要乱动,在此地等我回来”,人便消失不见。
灯火辉煌,安澜也不害怕,比赛已经开始,望月楼下聚满了年轻公子,这已经成了七夕节的习俗。
——摘下最高的花灯,送给最爱的姑娘。
安澜伸手摸了摸袖里的锦帕,忧愁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天这帕子能不能送出去。
她思绪还未转完,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花灯晃花了眼。
今天似乎能将手帕送出去。
她想。
婚期定了来年三月,桃花盛开之时。
却不料入冬收到了边关来信,北戎起兵,战事一触即发。
贺南晏受帝命,带粮草一路北行。北部荒蛮,风沙猎猎,贺南晏吐出一口沙,抹了把脸,格外想他的小姑娘。
他出发前夕,小姑娘在他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儿。
三月和暖,桃花灼灼,安澜坐在窗前绣嫁衣,一针一线绣成交颈鸳鸯。一片桃花随风落进来,落在如瀑的青丝上。
她悄悄抿嘴笑,她的心上人啊,是一位大英雄。
时光飞逝,这一年却难捱又甜蜜。
“……如今已到平城,再过一日便可入京……”
“……吾爱澜澜,今日也想你。”
今日贺南晏便要回来了,她的嫁衣已经绣好一年。那棵桃树比去岁更盛,微风一起,便簌簌一地红雨。
“澜澜。”
安澜站在树下,猛然回身,那人一身银铠披红,眉目沉凝,见到她便笑起来,有几分昔日少年模样。
“我回来了。”
将军抬手,为他的小姑娘戴上一只荷花簪,春日温煦,花枝斜斜,皆融入正拥抱在一起的影子里。
我心停南雁,与君两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