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泥土糊着的野鸡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周围四张小脸期待的看着我,我笑道:“还别急,再等一小会儿就熟了!”
“红袖姨,你可真有本事,我爹都没有你的本事,他可不会射箭,我们长这么大,除了每年过年能吃上一次肉之外,平时可没见过一个肉星星呢!”
说话这孩子叫大山,蹲在他旁边的是他弟弟小山,在我身边的是我的两个儿子大宝小宝,大山十五岁,小山十岁,我的两个孩子吗,我不知道他们几岁,不过他们说自己是五岁。
有不知道自己孩子岁数的娘吗?我就是!因为我把自己丢了。
据两个五岁孩子的说法,我们三个被人追杀,我情急之下,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那马车掉下悬崖粉身碎骨,我被石头磕破脑袋失去记忆。
“那咱们是哪里人?”我问。
“不知道!”两个孩子答。
“我们叫什么?”我问。
“她们叫你红袖,叫我们两个大宝小宝,我们还有个曾祖母,可她后来死了,她死了,她们就不对我们好了,然后我们就逃出来了,逃了好多天,最后,就被大山哥他们发现了!”这是大宝的话。我不能指望两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再说出更多的信息来,所以,我知道,我叫红袖。
这是个很大众的名字,自从有了那句“红袖添香夜读书”,这天下叫红袖的女子便多了去了,所以,要凭着这个名字来寻我的来历,无异于大海捞针。
既然难寻难觅,那便不寻不觅,我这个人,一向乐天知命,积极向上,在我心里,人生乐事不过吃喝二字,没有吃的,那便自己寻来。
上天还是很照顾我的,给了我一身好功夫,而我面前的大山里,有数不尽的山珍奇味,所以,解决吃的问题,是我目前的第一要务。
发现我们母子的大山家里是个贫穷的农户,可这家里的女主人刘大嫂还是接纳了我们母子三人,并给了我们一个容身的小厢房,那个小厢房,原本是盖来给大山住的,大山虽然嘟着嘴不高兴,不过看到我们母子三个无处安家的份上,他还是回到原来的房间里,继续和他弟弟小山挤在一起。
为了报答大山的让房之恩,我进山打了一只野鸡,请他吃叫化鸡以表达我的谢意。
鸡熟了,撒上花椒和细盐,几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要是能天天吃上这叫化鸡,那就好了!”大山感叹。
“那有何难,我们天天上山上去打就是了,说不定还能打个野兔什么的,回去做个红烧兔肉,那才叫好吃呢!”我笑道。
“是不是就和隔壁的老谷叔一样,他们家里不时能吃上肉呢,所以,大狗子比我哥力气大!“小山边吃边道。
“老谷叔还能打下个野猪,狐狸什么的,下山去卖了肉和皮毛,给大狗子他们买过糖葫芦呢,小狗子拿着在我跟前显摆来着!”小宝小声地道。
我的孩子竟然连糖葫芦都没有吃过,这让我这个当娘的情何以堪!于是,我决定,进山打个狐狸来,然后下山去给孩子们换糖葫芦吃。
狐狸这东西非常狡猾,要打它们,必要先找到它们的老巢,这得进山几天才能找到,我要进山,就得安排好两个孩子。于是大山小山成了带孩子的首要人选。
“你们两个看着大宝小宝,我进山打了野物,便给你们一人买一串糖葫芦!”要人帮忙,必定要给人以恩惠,人家才能实心实意的帮你,这是雷打不动的道理。
大山小山点头答应,于是我做了一些准备,第二天便要上山去打猎。
第二天,天气晴好,我动身进山,边走边在树皮上打上记号,走了一天,打了几只野兔并几只山鸡,天色便暗了下来。
找到一处高些的地方,烤了一只野兔,加上刘大嫂为我烙的杂粮饼子,喝过山泉水,我爬上一棵树,找了一处地方歇息。
一连走了几日,终于被我找到了一只狐狸,那是一只成年的红狐狸,毛色艳丽,在这初春的时节越发显出它那一身狐皮的贵重。
跟着它走了几天,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这狐狸太过狡猾,一点点响动,便一溜烟的逃离。
想着这狐狸皮定能卖个好价钱,我还是舍不下它,便跟着它的踪迹伺机而动。
第四天,我爬在一个土坑里,几十米外正是那只狐狸,它正对着我前天设在那里的陷阱边上那只野兔垂涎欲滴。
我在心里默念:一步,两步,三步……
眼看着它就要走到我的陷阱之中,等它掉进陷阱里面,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的大宝小宝的糖葫芦,我的安家费用,全在这家伙身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一际,忽然从山那边发出来一声喊,那声音响彻林间,将正要去叼野兔的红狐狸吓得跳入草丛,无影无踪。
我心头一股火腾的烧起,真是太他,妈的操,蛋了,我要找到这家伙,非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我绕过山梁,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乖乖不得了!
狭窄的山路上,两帮人正打得不可开交,有人在叫:“老爷,快走,我们遇到山贼了!”
哟呵!这山上还有山贼哪,老娘我真是越发火大,长着两个胳膊两只手,干什么不好,去做山贼?
没有什么话说,我拔腿便往那边跑,边跑边喊:“哪里来的毛贼,敢在这里撒野!”
跑到跟前,空手入白刃地夺过一把刀来,三下五除二,将十来个毛贼砍翻在地。
那老爷看起来年纪不大,下巴下面还是光溜溜的,只有青胡碴,看来还没有留须。
他身边跟着三四个人,此时正发呆地看着我,一个着蓝袍的书生模样的人哆嗦着上前,对我拱手道:“不知这位壮士姓甚名谁,我们在这里多谢救命之恩了!”说着,一揖到地。
另一个看似挑夫的男子哆嗦着道:“请问你是人是神?”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们一眼,道:“我当然是人了!”
那人又害怕地看我一眼,道:“为何你面上如此颜色?这一道黑一道白的,甚是吓人”
我摸了一把脸,手触处是一块干泥巴,这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害怕,便道:“我是山里的猎户,这样打扮是为了隐藏自己,迷惑野兽!”
看着他们长出一口气的样子,我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往哪里去?怎么在这里碰到这些人的?”
那老爷这才上前抱拳道:“这位小哥,我是新上任的关南县令,这不是要往关南县去吗,刚走到这里,便碰上山贼了,多亏小哥仗义相救,吕光正在这里谢过了!”说着,也是一揖到地。
我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既然这些山贼已经不能动了,你们还是快些走吧,我还要去追我的猎物呢!”
说着,我便要走,那老爷一招手,“且慢!这位小哥,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本官当个护卫,当然,工钱什么的,都好说!”
当护卫?这个也不错,比在山林里打猎倒好些,于是我问道:“每个月你能给我多少工钱?”
吕老爷一看我有这个意愿,立即道:“每个月十两银子,如何?”
一旁的蓝袍书生面上似有些纠结之色,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按刘大嫂说的,她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十两银子,这人一月便给我十两银子的工钱,那我岂不是发了?
“我答应了,你先预付个一个月的,我安排安排家人!”看这一群人的样子,不像是有钱人,他要是骗我怎么办?先讨了一个月的,看看他们的实力。
吕老爷看向一旁的蓝袍书生,那书生不情不愿,将头扭向一边,吕老爷笑道:“苏青,要不是这小哥,我们几个今天都要死在这里,这十两银子,还是给得值得!”
苏青这才从包袱里取出一锭十两雪花银,递到我面前,道:“是我湖涂了,小哥莫怪!”
看着眼前的雪花银,我心花怒放,那狐狸打回去,大概也就这个价了,看来这一次山没有白进!
“如此就请小哥跟着我们一起到关南县吧!”吕老爷做一个请的手势,请我先行。
看了看躺了一地的山贼们,我大声道:“本壮士念你们是初犯,手下留情,你们以后莫要再做山贼,都是大好男儿,做什么不好,回去养养伤,好好做人去罢。”说完,便与吕老爷一行下山。
关南县城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县城,从东到西十里,从南到北十五里。从地图上看,整个关南县还是很壮观的,可那一大片,多都是山地。
送了吕县令一行人到了县衙,我被自己眼前的县衙给惊着了。
眼前的县衙虽然还保持着它高大的架子,可是房檐上滴水檐瓦缺了好多,好似八十老人那掉落了牙齿的牙床。那大门是斑斑驳驳,掉落了漆皮的地方露出里面的木材来。
再看地上的青砖,砖缝时的野草正争先恐后的站在那里摇曳。
吕老爷看了半天,没说话,蓝袍书生苏青说了一句:“我的天啊!”
跟着这样一位县老爷,我真得有工钱拿吗?我对些深深疑虑。
跟着吕老爷的两个脚夫见状,将吕老爷的行李放在地上,陪笑道:“我们也将老爷送到地方了,老爷还是结了我们的工钱,我们好回去!”
我敢打赌,这两个人原先的打算并不是这样的,如今看到这副光景,自然先走为上。
苏青瞪眼,刚要说什么,吕光正却拦住他,道:“给他们二十两银子,让他们走吧,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破旧的县衙前面只留下我们三个人了,苏青看向我,自嘲地一笑,道:“这位小哥,如果你也想走,那便走吧,那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们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我一笑,道:“我是那么不仗义的人吗?”走上前去,推了那大门一把,一阵灰尘扑面而来。
往里走,院子里全是荒草,看起来比人都高,越过只剩下墙上出海红日的图案的大堂,我们在后堂找了一外还算齐整的房间,稍微整理了一番,三人暂且安顿下来。
“吕大人有什么打算?”我问向一直沉默的吕光正。
“我原想着这里荒僻,却没想到荒僻到如此情景,不知道这里的民众性情如何,要是应了那句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话,那我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吕光正苦笑道。
“我们明天到街上看看,这一路走来,这街道并不是十分荒凉的样子,不知道这县衙如何会是这般情景。”苏青道。
“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吕大人尽管开口,人生在外,都不容易,我不会别的,就是有一身功夫,动脑子的事情就别找我了!”我说完,盖上吕大人的一件袍子,便睡过去了。
一连几天在山里寻猎,我也累的狠了,这一晚上睡得很好,一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看看周围,吕苏二人已经起身,不见踪影,我站起身来,到外面去看看有什么吃得。
昨夜将我打的野味烤了给两位大人打了牙祭,如今我身上只有苏青给我的那十两银子。
走出县衙来,面前是一条长街,看样子还比较繁华,我一路走去,找到一家卖豆花烧饼的小摊,便坐下来要了一碗豆花并一个烧饼。
摊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还有他十二三岁的小孙女,看那小姑娘,还长得很水灵。
我看着水灵,别人也看着水灵,这不,就有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要出演一出当街调戏民女的把戏。
那位公子哥儿十七八岁的样子,看想来长得还算周正,只是那浑身的痞气生生将他的相貌压了几分。
那公子哥儿摇着一把檀香木骨的扇子,嬉皮笑脸的凑到那小姑娘面前,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诨话。
老者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怒目对着那公子哥儿道:“陶公子,你如果再胡说八道,小老儿便去官府里告你!”
陶公子摇了摇折扇,嗤笑道:“咱们关南县已经十来年没有县太爷了,你到哪里去告我啊?本公子看上了你的小孙女,是你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你将她往我府里一送,你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不强过你们爷孙两个一天到晚在这里摆摊的好?老东西,真是不知好歹!”
老者怒道:“你成天在县城里欺男霸女的,谁家姑娘跟了你有个好结果?你若再来纠缠,小老儿破了这条命,跟你拼了就是了!”
说着,便要拼命。
但凡欺男霸女的公子哥儿,后面肯定跟着为非做歹的恶奴,那陶公子将折扇向空中一招,那一群恶奴立即拥上来,将那老者围在中间,而那个公子哥儿便向着那小姑娘扑去。
吃个饭也不得消停,我恶向胆边生,起身捞了一条板凳,便向着那位陶公子后背拍去。
一击得手,那陶公子被我拍在地上,我上前去,将那陶公子踩在脚下,又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敢当街强抢民女,真得是不怕王法啊!”
陶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我道:“这位大爷,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还请大爷莫要多管闲事!”
我脚下用劲,陶公子想来是娇生惯养,没受过这样苦头,直叫得跟杀猪一样,我也不管他,喝道:“大爷我正吃着豆花呢,你这小子过来坏了大爷的兴致,你说,要怎么赔我!”
那陶公子赔着笑脸道:“大爷你说怎么赔,我便怎么赔!”
倒是个识相的,我看了看那位老者,道:“赔了这位老者的损失,再罚你十两银子,你可愿意?嗯?”这最后一个字带着威胁。
陶公子立即让人拿过来十几两的碎银子,从地上爬起来,到我面前,看到我的脸,面上有惊诧之色,将银子交给我,赔笑道:“大爷你看看,这个可够!”
我看了看那堆银子,又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给大爷滚,再让我看到你,打断你一条腿!”
陶公子又看了看我的面,跟看到鬼一样,带着他那一帮手下眨眼间便跑了个一干二净,老者过来哆哆嗦嗦给我道谢,又往我面上看了几眼,我笑道:“老大爷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在山时打猎完了,还没来得及洗脸而已。我可不是坏人。
老者这才放下心来,又担心的道:“这位小哥,你看着不像是本地人,还是快点走吧,那位陶公子是这城里一霸,他还有个大哥,更是这城里的土皇帝,他这一去,一定是去找人的,你还是快些走吧,别让他们找上了吃亏啊!”
“哦?”我正想问问这城里的情形,闻言便问老者,“老人家,这关南县里为何十来年没有县太爷?这没有县太爷,又是谁在这里说了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