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武由龙躺在草地上，头枕着胳膊，半眯着眼睛，小莺坐在一旁。四只小狼在他俩之间的草窠里互相打闹着。
“该回去了吧，要不妈妈该找我们了。”小莺对武由龙说。
武由龙坐起身子，看着小狼们。
“他们还没玩儿够呢。”武由龙微笑着说，抓起两只小狼。小莺抱起剩下的两只。两个人站起来朝狼窝走去。
武由龙把小狼们放回洞里，用树枝挡好洞口，起身和小莺一起离开。
整个春天里，武由龙武由莺兄妹俩秘密地喂养着四只小狼。夏天来到的时候，那个狼洞已经显得有点小了，两只小狼站在一起就把洞口堵死了。小狼们也开始在武由龙和小莺不在的时候自己外出，有时也能十分幸运地抓到几只山鼠填填肚子。
天气最热的时候，村子里的很多牛和马得了一种病，巫医也无法把他们治愈，一些体弱的牛马已经死去。
一天晚上，武由铭召集村子里的长老们商量对策。
长桌上，油灯的火苗微微扑闪着。长老们围坐在长桌旁，神情黯然。武由蟒也来了，坐在武由铭旁边。
“我打算去找金甲族人换些药回来。”武由铭说。
“金甲人向来阴险，最好还是不找他们的好。”赤山石说。赤山石是赤山氏的首领，三年前带领族人投奔武由铭。
其他长老不置可否，低头沉默。
“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现在还不断有健壮的马得病，也许只有金甲人的药能够阻止病情蔓延。”武由铭说。
“那我们不妨去试试，可是，要派谁去呢？”一个长老说。
“让我去吧。”赤山石不情愿地说，他一直都对金甲人没什么好感。
“金甲人不好应付，还是我去好些。”武由蟒说。
“为表诚意，还是我去吧。”武由铭说。
“跟他们还讲什么诚意！上一次我们一牛车上好的兽皮，还有那么多奶酪，才换了他们一小包药末末！”赤山石忍不住嚎到。
“那药末不是救了我们很多族人的命吗？”武由铭说。
赤山石低头不语，生起闷气。
武由蟒正要说话，武由铭按住他的肩膀。
“都不要再说了，我明天就去。”武由铭说道，又对武由蟒说：“村子里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武由蟒没再说话，听从了哥哥的安排。
“我明天就出发，我不在的这些天，村子里的事情各位长老费心，如果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找阿蟒吧。”武由铭说。
各位长老纷纷点头应承。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武由铭说。
长老们起身散去。赤山石留在最后，又拉住武由铭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武由铭拍拍赤山石的胳膊，说：“村子里上山打猎可少不了你，好多人等着你养活呢，你还是留下吧。”
“打猎少我一个也不碍事……”
“行了，不要再说了。”武由铭打断了赤山石的话，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回家吧。”
赤山石这才低了头有些不服气地向外面走去。赤山石比武由铭小上几岁，脾气暴躁，但心地善良。武由铭一向待他如兄弟一般，这次不让他跟着自己，实在是怕他的暴脾气坏了事情。
武由龙本想着和父亲一起去，但四只小狼还需要照顾，让妹妹一个人到森林那里自己又不放心。所以，武由龙打消了陪父亲出谷找金甲人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武由龙早早起来和仆人们一起帮着父亲备好了牛车和马匹，鹿卿夫人为丈夫和同去的随从准备了足够的干肉和酸马奶，各族长老们也都前来送行。长老们身后跟着随从，随从们手里拿着准备跟金甲人换药的兽皮、奶酪和干肉。武由铭跟长老们一一告别。武由龙和长老们的随从把兽皮、奶酪和干肉安置到车上。
赤山石叫过自己的一个身强力壮的随从，推到武由铭面前，对武由铭说：“他，箭术一流，跟你去吧。”武由铭打量着那随从高大的身躯，感激地对赤山石笑笑，说：“好。”赤山石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个随从，六匹马，两头牛。六匹马供武由铭和两个随从换着骑乘，有一个随从赶牛车，两头牛轮换着拉车。
武由龙骑上乌青马送了父亲一程，回来的时候先去了狼窝。听到武由龙的呼唤，小狼们争着从狼窝里跑出来，围在武由龙的脚边。小狼们兴致勃勃地望着武由龙，等着大吃一顿。可武由龙这次没带肉。小狼们等了一会儿发现没肉吃，倒也没介意，依旧欢快地跟在武由龙身边。武由龙带着小狼们在草地里跑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武由龙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头狼。多年以后，武由龙长成一个身上和心上都布满伤痕的男人的时候，回想起那一刻，恍然大悟，人和狼之间有一种共通的东西。那种东西是什么，武由龙始终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知道。
鹿卿夫人站在河边望着谷口的方向，算着日子丈夫该回来了，已经过去两个十天了。望了一阵，鹿卿夫人才灌满手里的木桶，摇晃着身子往家里走去。
一个极早的清晨，天蒙蒙亮，雾气还未散去，村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这是一种不祥的声音，在冬天的风雪夜里狼群闯进村子的时候，狗们才会这样叫。
马尾巴也叫起来。鹿卿夫人披了一件衣服开门出来。几个仆人也已站在了屋外。武由龙听到马尾巴的叫声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小莺坐起身揉着眼睛问。
“不知道。”武由龙说着已下了床，几步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武由龙站到母亲身边，望着眼前茫茫的雾气。
“这些狗是怎么了？”鹿卿夫人默默说道，语气低沉，充满忧虑。
雾气里传来一个声音，是马蹄声。
马尾巴越发大声地冲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叫着。
马蹄声很急促，越来越响。
武由龙望着雾气里，马蹄声好像是朝自己这边来的，很快，马蹄声变得很清晰了。武由龙知道，那马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那片白茫茫的雾里。突然，马蹄声慢了下来，“嗒、嗒”地在靠近。
一匹马从雾气里走出来，踉跄着脚步，沉重的呼吸声。
马尾巴不再叫了，鼻子里发出忧伤的呼哨声。
忽地，那马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马尾巴朝马跑了过去。武由龙也跑了过去。马尾巴焦急地在马身边来回跑着，走到马头前嗅了嗅，哼哼哀鸣着。武由龙蹲下抱着马尾巴的脖子。那马一动不动，没有了声息。
武由龙看着那马，心里生起一丝恐惧，是父亲的马，父亲的银灰马。
“是父亲的马！”武由龙回头向鹿卿夫人喊，声音有些颤抖。
鹿卿夫人跑过去，害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鹿卿夫人带着哭腔喊道。
小莺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和哥哥，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哇”的一声哭了，跑到母亲跟前，扑到母亲怀里。鹿卿夫人搂着小莺，心绪开始冷静下来。
“快去把长老们叫来！”鹿卿夫人冲仆人们喊道。
几个发愣的仆人立即醒过神来，急急地跑着去报信了。
“去找你叔父。”鹿卿夫人对武由龙说。
听到母亲的吩咐，武由龙心里稍稍有了着落，起身跑进浓浓的雾气里。
雾气开始渐渐散去。
武由蟒和长老们都来了，围在马的身边。
“我早就说不能去找那些金甲人！”赤山石顿足捶胸地喊道。
“你先冷静些。”一位长老对赤山石说。
“阿蟒，我们快带人去救族长吧！”赤山石毫不理会劝说，对武由蟒喊。
“还没弄清楚状况。”武由蟒弯着腰察看马的伤势，头也不抬地说道。
银灰马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