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
向海蓝嫣然道：“你啊，特别会破坏气氛。这么浪漫的地方，被你说得鬼气森森。”她指了指客厅：“瞧，用了多少木质材料？晚上说不定也会吱嘎响，存心让人睡不着？”
阮世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微微一笑：“你怕鬼？”
向海蓝道：“鬼片看了不少，也不怎么怕……只是……睡觉的时候我不想有陌生家伙在身边，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好。”
阮世昭蓦地想起前两晚上她的睡姿。他醒得比她早，往床边一看，只见她总是贴着床沿睡，本能的和他拉开距离。他眸色暗了暗，心底轻叹，换了个话题：“吃饱了没有？”
“嗯，吃了很多，再吃的话今晚就算没有鬼也睡不着了。”她站起身来，眯眼看着星光之下的海水，轻轻说道，“太美了，这个地方真好。”
“其实，还有更美的地方，纯净的海滩，就像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一样。没有那么多人造的痕迹。”
向海蓝回头看着他：“是哪儿？”
“西沙群岛……”话刚出口，他的心疼了一下，眼前似乎浮现了两个人携手走向沙滩的景象。
夜色深沉，即使有幽幽烛光，他的表情也看不真切，向海蓝并未注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忧郁，笑言道：“那里啊？听说是军事重地，所以一般人难上去。”
“是。”他淡淡说道，“这里也好，一切设施都很全，那边虽然无人打扰，可是毕竟住宿条件差了些。”
向海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沙滩走走。”
她刚转身，阮世昭便开口：“我陪你去。”
向海蓝惊讶回眸凝视他，他却垂着眼，若有所思。她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刻意，刚想拒绝，想了想，含笑道：“好。”
她转过头，不让他有时间发觉自己脸上浮起的红晕。
星空之下的沙滩泛着淡淡银光，温柔的伸入海中，潮汐起落，海水凉凉的浸湿了脚。向海蓝眯起眼，刚想脱下凉鞋赤足踩上去，阮世昭在她身后轻轻说道：“别这样，现在光线不足，沙滩上说不定有贝壳，划伤了可不好。”
“谢谢提醒。”向海蓝直起身，回头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舒服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走得比我还慢……跟在我背后很奇怪。”
阮世昭笑了笑：“不好意思，在想公司的事。”他走到向海蓝身边，陪她一起走着，耳边是潮汐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远处的酒店隐约有欢声笑语传来，益发显得两人之间静谧无声。
向海蓝一直看着海，可是眼前的粼粼波光让她有些眩晕，似乎自己的神智都会融化在这一片光辉之中。身边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清爽的味道，连海水的腥味都遮掩不住。她走得很慢，心跳却很快，思绪不停的回到下午时，他揽着自己肩膀，毫不客气将那两个家伙赶跑的场景。他低头对她温柔的说：“我来了。”他的眼中似乎含着别的意思，即使只是出于义务，也足够让她平静的心湖顿起波澜。
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眼前渐渐的漫上水雾，星光海水也模糊了起来，她攥紧了手指，心想，自己何时被这样保护过呢？母亲冷眼，父亲淡漠，初恋懦弱，许岑只说不做，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却来自于这个仍然陌生的阮世昭。
她转过脸，迅速抹去眼中的泪光，深深吸了几口气，回头看着他，刚想说话，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神情还是那样严肃，目光虽然凝在她脸上，却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未知的远方。
她心里一凉，旋即释然，他做的一切都出自于风度，她从来都知道，那么，这点心灵的触动，适可而止吧。
向海蓝转过身，低头看着迤逦一路的足印，轻轻说道：“走了很远了，继续，还是回去？”
她心里茫然，继续走下去，无声无息，最大的声响便是潮汐，两人一起，却比一人更为孤寂。而回去呢？那么温馨的房间，柔软的大床，软绵绵的枕头，暖暖的灯光，连倒一杯水都要客气半天的两个人，是坐得远远的天南海北聊天，还是如现在一样的相对无言？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她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初夏，和善的老教授还在面前，惋惜的问她：“Helen，留下来，你会有更好的发展。真的要回国？”
当时的她微笑点头。
向海蓝很想回到过去，哪怕只有半分钟，她会狠狠几耳光将当时的自己抽醒。
阮世昭的声音温和的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去酒吧坐坐，这里有世界一流的调酒师，还有歌舞表演，不体验下实在可惜。”
他说了第三种方案，听起来不错。
向海蓝微笑答应，伸手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手刚刚垂下，却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掌心。她怔住，凝视着他，他的眼睛很黑，静静如一潭水，深邃却看不出情绪。他嘴角扬了扬，说道：“我们总是这样……不行。”
她只觉得从手心到手臂似乎有一片大火燃起，皮肤被灼得有些麻木，怔忡之间，他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对你没好处，对我……一样。”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抽出手，就这样被他拉着往灯火最明亮之处走去。温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她心理本能的抗拒着。她看着他的侧脸，轮廓那样优美，如明月一般静谧柔和，敛去了他内心的锋芒，让人放松警惕之后，悄悄的击溃你所有的防备，兵不血刃。
她突然怕了，害怕身边的这个人。她虽然在外是一个职场精英，无懈可击，但是她明白，在高手面前，她不堪一击。
她的手有些凉，阮世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手握得紧了一些。
这是他的选择，他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不想回去，他一路走来，身后的足迹带着鲜血与眼泪，每一步都是伤。酸，苦，涩，什么都尝过了，十多年，他不知道什么叫甜，他想寻找那久违的美好滋味。
他沉思着，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向海蓝个子娇小，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一边用力挣开他的手，一边问：“怎么了？突然走那么快。”
阮世昭回头，她落入他眼中，清凉的裙装，阔大的裙幅在风中摇曳，那对眼睛亮亮的。他恍惚了一瞬，她不管是哭，还是笑，是优雅的轻言细语还是犀利的回敬别人的无礼，那对眼睛里从来都有一股劲，冲劲，即使走到死路，她也会绕开继续找别的路，只为了她自己能活得高兴。
她对自己厚道，他也想善待自己，他想从她这汲取一些东西，人生苦短，不应自苦。
他这回望的一眼含着少有的热切，向海蓝心突的一跳，耳中似乎传来碎裂的声响，她低下头，脸色一点点的白了下来，她觉得，这心如止水的日子是真的到头了。
调酒师手中银色的杯子上下摇晃着，在空中划过冷冽的弧线，向海蓝出神的盯着他的手，他的手腕上绕着奇形怪状的链子，有些发黄，无光，他笑吟吟的把酒端了过来，见一位漂亮的女人盯着他的手链发呆，眯了眯眼，说道：“这是人骨，头盖骨，从非洲原始部落那里得到的。”
向海蓝微笑，抿了一口酒，浅绿的汁液有些妖异，被灯光照得就像野兽的眼睛，入口之后寒彻骨。四周有客人谈话，英语。她耳力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好，一字一句听得很清，别人笑，她跟着微笑。她紧紧握着杯子，冰冷的酒杯让她的指甲冻得有些发紫，可是她感受不到。她一边笑，心底一边绝望，她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行，不行。
他除了问她要不要酒，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刻意不去看他，一眼也没看，可是她知道，他和她一样，一杯接一杯的喝。她喝到即将流泪的时候，他扶起她，慢慢的往回走，海风迎面一吹，她眸中的水雾似乎被吹散，然后，她继续微笑。
回到住处，他去浴室，她扶着墙慢慢走到露台边，抬头看着满天星光。星辰在眼里慢慢的旋转起来，她眯起眼，有些头晕……
阮世昭刚刚解开衬衣扣子，便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向海蓝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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