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看着走马灯中的情景,一团怒火“唰”的一下燃起,直直燃烧到了头顶。
可紧接着的场景,却是犹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熄灭了火焰,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一股森森冷气直窜后背,看的他手脚冰凉。
从水中被救出的第三天,丁柔一直浑身是伤的被吊在树上,每日丁白田夫妇二人经过那棵树,都要抽她几鞭子替他们的宝贝儿子出气。
那天晚上,丁白田突然神神秘秘的回家,手中还牵着一条买回来的黑狗。
那日丁白田遇见了一个“高人”,经那“高人”指点,只要在后院垒上猪圈,就能改动家中的风水,从此之后过上衣食富足、子孙兴旺的好日子。
而垒猪圈需要地基,最好的地基就是活人祭。
杀人,他们不敢。
至于他们的宝贝儿子,他们是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儿子受一点伤的。
丁柔被从树上放了下来。
往日里洗衣服、烧火的火棍成为了沾满鲜血暴行的凶器,丁柔被亲生父母活活打死之后,丁白田二人仿佛不解恨一般,又按照村中自古流传的说法,在丁柔的天灵上生生凿进了一根银钉,用来封印她的生魂,永不得超生,更是在尸体上泼了几盆黑狗血。
这之后,小小的尸体被扔进了院子后面的坑,第二日就在上面垒起了猪圈。
周围村民许久没有见到丁柔,有好奇问的,丁白田夫妇也只是说丁柔趁他们不备,自己偷跑了出去。
往日里丁柔的遭遇村民都视若无睹,跑了也算正常,只是嘴上帮着丁白田夫妇骂了两句,便不再问起。
猪圈垒起之后,果不其然丁白田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红火,不出几年的光景就成为了村子最有钱的人。
只是好景不长,二人不久就开始夜夜梦魇缠身,梦到丁柔化身厉鬼前来索命,家中甚至出现了鸡鸭凭空惨死的事情。
丁白田心中害怕,又去找了那名“高人”,求来了那根护身红绳,果不其然从那之后家中再没有出现过怪事,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村中其他家中生有儿女的村民一家惨死。
程砚咬牙看着眼前那个长相淳朴的丁白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再一联想到之前孤养司中那些女孩的曾经,那村民根本就没有患什么“疯病”,而是被丁柔附身,厉鬼杀人而已。
“造孽啊!”程砚手中的玉简中传来了黄东风的声音。
“那是什么高人!分明就是一个想要炼制鬼物的邪修!这女娃本就怨念深重,惨死之后又被银钉入天灵,身泼黑狗血,又一直被污秽肮脏的东西压着,这想不成为鬼物都难!”
程砚愤这禽兽父亲的行为,刚刚运用搜魂术的时候并没有留手,方式较之前在孤养司中要暴力许多,刚一撤回术法,丁白田整个人登时陷入了半痴傻的状态,双目发直。
“程师弟,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办?”黄东风问道。
“那孩子死的太惨。”
程砚看着身后的猪圈,想到那下面压着一个无辜惨死的女孩,又想起了白天里吃的猪肉,一股酸水翻涌,整个人弯腰干呕起来。
几乎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程砚擦了擦嘴,左手一挥,整个猪圈轰然坍塌,紧接着一团灵光自程砚的掌心中涌出,化成一道光球钻入地面,再出来的时候,光球中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尸体。
纤细瘦弱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或许是养煞的缘故,哪怕是在最为污秽的地方,丁柔身上的皮肉仍然完好,眼睛紧闭着,似乎是在睡觉,却唯有额头上的那根银钉,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似乎是察觉到了程砚想要干什么,黄东风急道,“师弟,身为修士要时刻以保护凡人为重,那女孩已是鬼物,无论生前如何遭遇,可却毕竟杀了几十条人命,应替天行道。”
程砚沉默着。丁柔身上的伤,哪怕隔了这么多年,却仍然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遍布全身。
“那这两个畜生怎么办?”程砚指了指地上的丁白田两个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师弟,趁这鬼物尚未成型,还是快些毁去她的尸骨,送她往生吧。”黄东风叹了一口气。
程砚听明白了。
丁白田二人再如何禽兽不如,可毕竟是活人,那女孩死的再惨,也不过是个鬼物,身为修士要保护的,是凡人。
“替天行道……?”程砚轻轻说了一句,左手食指拇指隔空一转,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银钉自丁柔的额头飞出,掉落在了地上。
“程师弟你要做什么!”黄东风猛喝一声。
“我要替她讨个公道!”说完,程砚弯下腰,一把拽下丁白田脖子上的红绳,登时盘旋在村落上方的黑气涌动起来。
一丝丝、一缕缕,轻轻地,试探一般的慢慢钻了进来,进入了丁柔的尸体中。
慢慢地,四周的黑气越聚越多,在丁白田家顶上方犹如形成了一个旋涡,颜色越来越深,深的仿佛连月光都照映不透。
“啪”
丁柔的尸体动了,一根手指有些僵硬的曲起,又再次伸直,指甲正好弹飞了地面上的一颗小石子。
“这村子怎么回事?!“守村的士兵震惊的看着村子上方,前方黑的吓人,连灯笼的光芒都黯淡的微弱,一向狂吠的狗连叫声都消失。
“师傅,程哥在村子里!”胖喜紧张的拽着韩小云的衣袖,盯着村子,二人想要冲进去帮程砚,却无奈被守村的士兵挡的死死地,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魏大山也站出了营帐,虎目看了看村子,目光中闪过一道锐意和冰冷,“邪气如此,明天早上放火屠村!”
无数的黑气疯狂涌入,在最后一次气息钻进丁柔的身体之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一下张开,眼眶中漆黑黑的一片,额头的空洞中缠绕出青黑之色。
丁柔缓缓站起,柔弱纤细的站在黑暗中,面色惨白的呈现青色,歪着脑袋,明明拥有肉体,却仿佛是一团气息一般,形态飘忽犹如轻烟,仿佛若非有一口气吊着,下一刻就能消散。
丁柔本就是个尚未成型的鬼物,眼下又被程砚身上的灵气压得喘不过气,浑身害怕的瑟瑟发抖。
天道公平、因果报应。
程砚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也从未自诩过是正义之士,可骨子里却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最不缺的,就是那骨子气。
程砚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按在丁柔的额头上,“若无公道助你,我助!”
“程师弟你疯了!”
黄东风的怒骂声从玉简中传来,程砚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到了丁柔的身体里,之前几乎如烟一般溃散的身体,再次凝实起来,甚至黑洞洞的双眼,似乎也有了一丝光。
程砚收手,切断了与黄东风的联系,随后又是两道灵光分别弹出,钻入丁白田夫妇二人的体内。
“怎么这么黑……”丁白田刚转醒,猛地脸色一变,浑身抖如筛糠,嘴唇直哆嗦,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见鬼一样看着眼前的女孩。
丁白田的婆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你有力量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程砚开口。
丁柔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睛望着程砚,虽然没有瞳孔,可是程砚却仿佛知道对方在看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丁柔动了,没有走向丁白田二人,却是转身走进了房门。